崇福禅寺大殿里挂满了红色的福球。
人头攒动,院中聚集了很多青年男女,排着队磕头许愿。
九昱、睚眦、狻猊、负熙四人走了进来,知客立刻迎了上去。
知客见是狻猊等人,正要行礼:“公主…”
狻猊赶紧做一个“嘘”的手势:“今夜,我们只是普通施主,大师不必多礼。”
知客微微一福:“四位施主,是想放福球吗?”
狻猊和负熙异口同声道:“是。”
知客:“施主请随贫僧这厢来。”
睚眦看了一眼负熙。
睚眦:“你也想放福球?”
负熙点点头:“负熙一直有位意中人,碍于种种无法开口,便只能将这心意寄托于福球中。”
说完,负熙看了一眼九昱。
睚眦听后不觉眉头一皱。
知客看着睚眦和九昱:“这两位施主要放福球吗?”
九昱摇摇头。
睚眦却将知客叫住:“大师,在下也想放福球。”
九昱与狻猊十分诧异,负熙则看着睚眦,露出玩味的神情。
狻猊:“阿兄也有要许的心愿?”
睚眦没有应声。
负熙问道九昱:“你真不要放福球?”
九昱:“你们去吧,我不去,我无人可放。”
负熙瞟了一眼睚眦:“可惜了。”
睚眦:“大师请带路。”
知客做一个“请”的手势:“诸位请随我来。”
睚眦、狻猊、负熙三人随知客来到大殿。
大殿一侧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排满了小木牌,几名男男女女正在排队等着僧人登记。
知客:“三位施主,请将意中人的名字写在这木牌上,牌子会随福球一同放飞。”
狻猊:“这福球要多少银两?”
知客:“放福球本是为了祈福,公主…贫僧是说女施主,一切随心就好,不用银两。”
狻猊掏出一个香囊,从里面掏出几锭银两,扔进旁边的功德箱中。
知客将旁边的一支笔递与狻猊。
知客:“施主只管将名字写在木牌上就是。”
狻猊拿起一个木牌,写下“睚眦”二字,交给知客。
狻猊回到睚眦身边,知客看向睚眦与负熙。
知客:“二位施主…”
负熙:“我先来。”
负熙走上去,同样往功德箱里扔了几锭银两,之后拿过一个木牌,提笔写上“九昱”,然后反扣在桌面上。
负熙:“大师,这名字不易让人看见,就扣着吧。”
负熙写好之后,看了一眼睚眦。
睚眦:“大师,请问可否不写名字?”
负熙:“阿兄,可不要破了规矩。”
睚眦:“因为字太多,写不过来。”
负熙:“心爱之人太多?阿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情了?”
睚眦:“是牌子太多了。大师,这些木牌我都要了,不仅如此,我还想再定一百个福球。”
话音刚落,负熙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知客:“施主…一百个…贫僧不知寺里可否备下…”
睚眦:“没关系,有多少我全部都要了。”
狻猊暗自窃喜,一脸不好意思:“阿兄不必如此,只有一个本宫就心满意足了。”
睚眦不言语,只是看着知客。
知客:“那…施主请随我来客堂稍坐片刻,贫僧须问问住持的意思。”
睚眦:“好。”
知客带着睚眦就要离开。
负熙:“等等!我也要一百个!”
知客:“施主莫要为难贫僧了,再加一百个,寺里是万万没有的。”
睚眦咧嘴一笑:“负熙,不好意思,先到先得。”
负熙耸耸肩:“负熙自然不会在这里与阿兄争抢的。”
负熙露出半笑不笑的样子,转身离开。
狻猊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睚眦:“大师请带路。”
知客:“施主请。”
知客带着睚眦离开。
负熙从大殿出来,看到不远处的九昱。
负熙:“还想不想再逛逛?”
九昱微微摇头:“有些累了。”
负熙:“那…我送你回去吧?”
九昱仍旧张望着,久久没有看到睚眦从大殿走出来。
负熙也回头看着:“怎么,还有要等的人?”
九昱有些尴尬地摇摇头:“走吧。”
已经接近亥时,夜色渐深,摊位也开始收摊,路上的行人几乎不见。
负熙给九昱买了一个糖葫芦:“晚上都没见你吃什么东西,呐,快收摊的糖葫芦一定是店家想留给家人的最甜的那一支。”
九昱有些犹豫地接过糖葫芦。
两人肩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
快到归苑门口的时候,负熙忽然叫住九昱:“九昱…”
九昱回过头:“嗯?”
负熙:“这次回来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咱们总凑不到一块儿,有些话早就想与你说,今晚,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九昱看着负熙。
负熙上前一步:“还记得我受伤之前,你我曾有婚约,后来却没想到,你嫁给了阿兄…”
九昱:“嗯。”
负熙:“如今你与阿兄已然和离,九昱…我还有机会吗?”
负熙看着九昱,眼神灼灼。
九昱:“负熙…我毕竟为人妻过…”
负熙:“我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儿,你的过去我没有机会参与,所以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认眼前的你。”
九昱:“这对你不公平。”
负熙摇着头:“人世间的规则就是如此,流言蜚语可以甚嚣尘上,煽风点火的人杀人不见血,人们不关心真相,只听自己想听的,只信对自己有利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有什么重要?都是选择后的结果罢了。或许不久之后便会有个更大的流言出现,到时所有关于你的一切都会被遮盖、被遗忘。旧闻了无痕,人们永远热爱新鲜事物。所以,你不必太费神。”
九昱:“可是…”
负熙:“我只问你对我的感受,其他我都不在乎。”
九昱:“我…”
负熙:“还记得出事儿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九昱微微点头。
负熙笑着,深情款款地说道:“今日,我再说一次。九昱,自打你来到我的生活之后,我爱笑了,我爱看你蹴鞠时候的绿地,我爱跟你一同放风筝的天空,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你的一颦一笑的神情,你的每一个动作,还有你整个人,你的全部,所以,我想与你在一起。”
九昱:“负熙…”
负熙:“我知道,你需要时间,也许你并没有做好准备,我不介意等着你,我们未来有无数个相守的日子,我会等你慢慢爱上我,不再把我当成一个朋友或是阿兄。你考虑一下吧。”
负熙最后的声音细若蚊蝇。
九昱看着负熙,他的眼神灼灼逼人,跟这上元之夜不太相称。
就这一刹对视,九昱不是看不到当中的深意,她不想再欲盖弥彰地逃避问题。
九昱眉头微微一皱:“负熙,我不想再考虑了。”
负熙抬头看着九昱:“嗯?”
九昱:“此刻,我便给你答复。”
负熙:“你…真的想好了?”
“过去我或许可以假装看不懂,但现在我不想逃避了,你对我的感情,我应该给你一个答复。这一次,我又要对你说对不起了…”
负熙立马做一个“制止”的手势。
但九昱不理会,她目光坚定,继续说着:“我的确犹豫过,也曾纠结过,但随着时间,我越来越清楚自己的情感,自己的心有所属!那个人,不是你…”
负熙眼睛微微抬起:“是我以为的那个人吗?”
九昱点点头。
负熙:“可你们已经和离了…”
九昱沉默不语,从身后将糖葫芦拿出来,还给负熙:“很多人爱吃糖葫芦,因为它甜,很少有人爱吃青梅,因为它酸,有多少人为了糖葫芦而拒绝青梅。小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很傻,怎么会不爱吃甜的糖葫芦,偏偏要选择酸掉牙齿的青梅呢,可能在你看来我也很傻吧,可是,我就是喜欢青梅啊。喜欢这件事,就是道理抵不过乐意吧。负熙,你懂了吗?”
负熙看着被九昱塞回来的糖葫芦:“你曾说过,年少时候的小树阿兄,他是照亮你一生的人,所以此生,你再也无法对任何人心动了。如今你已经找到了…我…”
九昱:“小树阿兄,对不起…你就当我变心了吧!”
说完,九昱推开归苑的大门,走了进去。
负熙还不放弃,他拦住九昱:“九昱,我们之前不是很谈得来,很要好的吗?”
九昱:“咱们这一辈子,遇到的欣赏的、谈得来的、喜欢的那么多人,不是每一个都可以在一起谈情说爱做夫妻的,有的做了朋友,有的做了合作伙伴,姻缘这东西,不一样…”
负熙心里凉了半截,看向九昱:“九昱…”
九昱关门之前看着负熙,咬紧嘴唇:“不管你是曾经的小树阿兄,还是如今的负熙,若你落魄,我愿倾囊相助,若你有难,我愿舍命相帮,但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们是一家人,而无关男女之情。负熙,抱歉了。”
说完,九昱狠狠将大门关上。
门外的负熙咬紧牙关,他怕自己稍微一放松,眼泪就会落下来。
缓了好久,他才转身回到灵阙。
灵阙的大门被推开,狻猊和睚眦进入院中。
睚眦正要回自己房间,狻猊突然叫住他:“阿兄,谢谢你。”
睚眦有些奇怪:“谢我什么?”
狻猊看了一眼睚眦,脸上止不住地露出甜蜜的模样:“没…没什么。”
睚眦:“去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完,自己径直回屋去了。
没多久,夜空中缓缓升起一百个福球。
狻猊看向漫天福球,露出幸福的笑容。
玲儿在旁边看着天空:“好多福球啊,真漂亮!”
狻猊:“是阿兄放的。”
玲儿:“给公主的?”
狻猊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玲儿:“来啦!”
玲儿连忙出去。
狻猊看着窗外的福球:“本宫早就说过,只要是本宫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时候。”
玲儿很快回来,手上拿着一幅卷轴。
狻猊:“谁来了?”
玲儿:“一位僧人,说是来给大将军送功德卷的!”
狻猊:“本宫看看!”
玲儿将卷轴递给狻猊。
狻猊满怀憧憬地缓缓打开卷轴,突然脸色阴沉下来。
玲儿亦是脸色大变:“这…怎么回事…”
狻猊将卷轴一下合上,紧紧抓在手中,随后摔门而出。
僧人穿过凝香圃的时候,恰好遇到负熙,恭恭敬敬上前问道:“请问,九昱夫人的院邸是哪一间?”
负熙:“九昱如今不在灵阙居住。”
僧人有些为难:“爷可知九昱夫人如今住在哪里?”
负熙:“在对面的归苑。”
僧人微微行礼,正要转身走去,却被负熙叫住:“大师可是有什么事要寻她?”
僧人从袖中掏出功德卷:“功德卷一共是两份,一份要赠与施福球者,还有一份要赠与受福球者,方才那一份小僧已送给大将军了,这一份是要给九昱夫人的。”
负熙听闻,眉头一紧:“大师,可否将功德卷给我看看?”
僧人将功德卷递与负熙。
负熙打开功德卷,只见卷轴的最下面写着两个字——九昱。
僧人:“爷?”
负熙回过神,将功德卷还给僧人。
僧人转身离开灵阙。
情场如战场,总有个把人做伤兵,个把人做逃兵,自然有人打了胜仗,也有人打败仗。
负熙看着僧人的背影,拳头紧握:“睚眦,你果然还是动了真情。”
少倾,他平复了情绪,冷笑一声:“也好,这样倒是更有趣了。”
负熙将手中的箭一把丢出,箭顺势而出,因负熙的力道而深深嵌入木柱之中。
狻猊狠狠敲着睚眦的房门,半晌,睚眦才将门打开:“这么晚了,你…”
狻猊二话不说,直接将功德卷砸向睚眦。
睚眦:“怎么回事?”
狻猊气得浑身发抖。
睚眦将功德卷打开,只见卷轴的最下面写着两个字——九昱。
睚眦:“大师请带路。”
知客:“施主请。”
知客带着睚眦离开。
客堂中,知客正看着睚眦,有些疑惑:“施主,真的不写名字吗?一百个福球,不是个小数目。”
睚眦思索了一下:“还是写吧,写九昱。”
知客:“是。”
狻猊:“你与她不是和离了吗?”
狻猊盯着睚眦,又指了指功德卷上的名字:“这是什么意思?”
睚眦看着窗外的月光:“什么时辰了?”
狻猊一愣。
睚眦:“子时已过,今年的上元节已经结束了啊。”
狻猊:“我问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跟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彻底结束,毫无关系?”
睚眦按着太阳穴:“结束不了了。”
狻猊:“嗯?”
睚眦:“我是要与一位夫人和离,不过不是与她,是…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