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中规中矩的方子比，她的药方总让人耳目一新。
同时也不免有所疑虑。
明洛不动如山，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她如今虽然有了微薄的名气，但年纪和女子身份摆在这儿，不是人人都愿意言听计从的。
也是好事。
她不是此间最大的人物，不用背最大的锅。
“用过两回。”明洛有所保留。
“如何？”
明洛平视对方，他的年纪也不大，大约是某位御医的嫡传弟子，要么儿子要么侄子或者孙子，因此相对争强好胜。
“有些效用。”明洛说得委婉。
“不可！”
否定的不是问话的年青人，而是尚药局的奉御，他倒不是针对明洛，只是就事论事。
“仅仅两次怎能轻下论断！陛下乃千金之体。”
一般只要搬出这种臣下无法反驳的理由，大家都会默不作声，明洛学着其他人的样儿，不吱声了。
结果场面更加冷淡。
明洛不以为意，清朝能死那么多皇子，未尝没有宫中太医的错，凡事想着推脱甩锅，生怕小命不保，这没错，那么注定有人付出代价。
最可怜的就是那些后妃了，十月怀胎生的娃就那么沦为了封建皇权制度的牺牲品。
李二的话，这位福大命大，是紫微星下凡的代言人，不会轻易死的，她用不着和大家伙作对。
只是明洛没想到，对方看不上以为不安全的药方，兜兜转转，还是被呈了上去，熬出了一碗药。
至于功臣是谁……
讲真，奉御一点不敢贪，若是陛下无恙，那么皆大欢喜，要是出了问题，有什么不妥呢？
他来背，那他就是傻子。
所以当李二本要赏赐尚药局时，奉御考虑到宋明洛和皇后的关系，以及那些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语，选择了如实相告。
“是她？”
奉御一颗心稳稳落下，一听陛下这语气用词，便知两人关系亲昵，幸好他没贪功。
“正是。”
“为何之前不说？”李二可能是想到了其他方面，明洛这方面前科累累，什么都敢作交易。
奉御听着口吻不好，忙下拜道：“不是臣下有意隐瞒，只是陛下龙体要紧，治病为先。”
是谁的药方重要吗？
“你们尚药局和太医署加一块，都不如她？”李二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大为震撼。
奉御脸色有些便秘，慢慢道：“有些地方的确不如，臣下已让今年新进的药僮去她医院实习。”
李二不过随口一问，一想到明洛每日的问诊量和医院人来人往的红火，用脚指头也能想明白。
无非是病患多样本大，积累的经验足够多，加上她悟性高肯钻研，有此成就不值得奇怪。
“你们都算有功，每人加一个月的月俸。”李二金口玉言定了赏格，和单纯的钱财比，奉御更在乎被赏赐的脸面。
“多谢陛下。”
*
除夕这夜，明洛按部就班在医院值班，从小年夜开始到十五，医院诊金翻倍，药钱翻倍，方方面面全部涨价，自然她给底下人的薪水也翻倍，主打个不休息的鸟儿有钱拿。
“医师，元郎于初六再来。”几年过去，元郎早褪去青涩面庞上的稚嫩，妥妥长成了大弟子的模样，稳重可靠，为人处世可圈可点，膝下亦有了儿女，在长安城中置了宅子。
“嗯，除夕快乐，和家里人过个好年。”明洛抬眸一笑。
“一定的。”
她自己卷，一年三百六五天不休息的影响是，凡是能在医院里挂上号的医师，各个都拼命，除非家里有事或者身体抱恙，不然都是全年无休。
这是非常可怕的四个字。
平娃比元郎好些，他本身也不爱行医，每每明洛出城，他更愿意去城外散散心透透气。
医院里的人心有时过于丑陋无法直视。
明洛所在的楼层愈发安静了。
她则梳理着贞观三年的大事记，李二入主太极宫，此事透露给谁更好呢？可以卖个好价钱。
许营德？他上限有点低。
羊览恩吗？
也不行。
他前段时间风头出得挺离谱，升迁速度很可观了，重点是明洛对其不太放心。
其他的话，是年底打突厥吗？
李靖什么时候被任命为大总管？
明洛确切记得，打突厥分了好几路兵马，当然李二发过旨意，各路兵马具体听李靖调度。
李二作为一代天骄战神，自然是识货的。
李靖的水平，他心里门清。
纯比带兵打仗，他不一定能赢，他毕竟是皇子，且象征李唐朝廷，属于各方面都拉满了的六边形。
好生去李靖家拜年吧。
作为极少登门拜访的主儿，她的名帖一到门房手中，便受到了重视，等初三这日，她打扮妥当登了门。
来迎她的不是旁人，是杨观齐，这个昔年一块吃过灰爬过山患难与共过的同袍战友。
即便多年不曾联系，但一见面就马上能勾起往昔的酸甜苦辣，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厅堂。
堂中另有一人，也是熟面孔。
“见过张先生。”
明洛主动问好。
张才实不紧不慢起身，笑意宽和：“是宋博士，这几年未见，气度姿容更胜从前。”
“先生夸的我都以为我要去选官了。”明洛抿唇而笑，并没往心里去，她将身上披着的雪白织锦皮毛斗篷解开挂在了衣帽架上，随意走了几步，抖落衣裙上的毛发，神清气爽。
屋里炭盆熏烤得暖洋如春，茶炉边上冒出一丝丝香甜的红薯味儿，实属冬日的顶级享受，唯有窗外呼啸的风提醒着这暖洋的难得和不真实。
“你吃吗？”杨观齐干脆直接递过来，还拿油纸垫了一层避免肢体接触，算是心细。
明洛不好说不吃，也不急着问李靖在哪儿，想也知道作为工部尚书，怎么会来见她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这张才实和杨观齐的组合她倍感满意。
打听点不知道的消息，聊聊闲人闲事，能有所收获就好了。
“挺香。”
明洛咬了两口，赞叹了句。
“李总管府上的烤红薯没成想这么上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