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放下话筒。
整个交易大厅，数百人投来的目光混杂着惊骇、不解，还有一丝被逼入绝境的疯狂。
“阿语，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陆云帆冲到她面前，压低了声音，话语里全是灼人的焦急。
“现在做多，每一分钱都会被他们撕碎。这不是勇气，这是带着所有人跳崖！”
霍思燕也快步跟上，她看着闻人语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动摇。
她失败了。
闻人语的眼神平静，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叫秦晚，雷啸，还有方辰，到指挥室。”
她没有对陆云帆解释，只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作战室的大门。
陆云帆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拳头握紧又松开。
几分钟后。
作战指挥室的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外面交易大厅里那种末日般的压抑气氛。
房间里只有五个人。
闻人语、雷啸、秦晚、方辰，还有刚刚冲进来的陆云帆。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陆云帆双臂撑在会议桌上，身体前倾，直视着闻人语。
闻人语没有说话。
她走到主控台，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下一个按钮。
房间里灯光变暗，一面墙壁亮起，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显示屏。
屏幕上没有数据，没有图表。
只有一张图片。
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纸页发黄，边缘卷曲。
纸上，是用已经干涸成褐色的液体，写下的一行字和一串代码。
那字迹扭曲，透出书写者最后的挣扎。
“他们要用香港做最终测试……”
“这是‘特洛伊木马’的后门密钥……”
“快跑……”
秦晚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陆云帆的瞳孔收缩，他看清了那褐色的字迹是什么。
是血。
“这是什么？”他声音发干。
“我父亲的遗物。”闻人语的声音没有起伏。
她开始叙述，语速不快，像在陈述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
“二十多年前，一个叫‘深渊议会’的组织找到了我父亲。他们资助他的研究，一个叫【生命摇篮】的项目。”
“他们想要的，是一个能操控全球金融市场的‘人工智能上帝’。”
“我父亲发现了他们的目的，想要退出，然后被灭口。”
房间里的空气开始凝固。
“方辰在港交所系统里发现的那个‘特洛リ伊木马’，就是‘生命摇篮’的武器化雏形。”
闻人语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而这张图上的代码，就是我父亲留下的，可以进入那个‘木马’的后门钥匙。”
死一样的寂静。
方辰的身体轻微颤抖，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发现的东西背后，藏着怎样血腥的真相。
雷啸站在闻人语身后，身上的肌肉绷得像一块块石头。
陆云帆慢慢直起身，他眼中的质问和焦急，被一种巨大的震惊和愤怒所取代。
他终于明白闻人语为什么要下那个看似疯狂的命令。
这不是赌气，也不是自杀。
这是一种宣告。
一种在敌人即将掀翻牌桌时，用自己的血肉筑起一道防线的决绝。
闻人语关掉了投影。
房间的灯光重新亮起。
她走到房间中央那张巨大的电子沙盘前，整个港岛的立体模型在沙盘上发出幽蓝的光。
“从现在起，我们有两条战线。”
她的声音，把所有人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她伸出手，指向沙盘上代表金融市场的数据流光带。
那片光带此刻正被汹涌的红色吞噬。
“明线，是金融保卫战。”
她的目光落在陆云帆和霍思燕的身上，虽然霍思燕不在这里，但她知道陆云帆会把话带到。
“你们两个负责正面战场。乔老爷用舆论制造恐慌，用程序化交易砸盘，目的就是击穿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我们的任务，就是顶住。”
她收回手，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不惜一切代价，用我们所有的资金，所有的意志，顶住他们的进攻。这不是为了盈利，甚至不是为了胜利。”
“是为了争取时间。”
陆云帆看着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他明白了。
接着，闻人语的手指，划向沙盘的另一侧。
那里，是港交所服务器机房的精密模型，无数蓝色的数据线像复杂的神经网络。
她的声音变了，像冬日湖面结起的冰。
“暗线，是‘拆弹’行动。”
她的目光转向方辰。
方辰猛地抬头，迎上她的视线。
“你，带领你的技术团队，用我父亲留下的这把密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找到并拆除那个‘特洛伊木马’。”
闻人语的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进方辰的心里。
“明线是阳谋，是钱和胆量的比拼，全世界都能看到。”
“暗线是阴谋，是秒定生死的暗战，除了我们，谁都不会知道。”
“你们的战场没有硝烟，但一次失误，整个香港就会从物理上消失。”
方辰的嘴唇动了动，他想说保证完成任务，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点头。
秦晚开口，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重。
“我去做什么？”
闻人语看向她。
“你去稳住港府。把我们掌握的情报，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告诉他们。”
“我需要外汇基金随时准备进场。我们是先锋，但航母必须跟在后面。”
秦晚的眼神锐利起来。
“明白。”
最后，闻人语的目光落在雷啸身上。
“你，负责我们所有人的安全。尤其是方辰他们。”
“议会能杀我父亲一次，就能动手第二次。”
雷啸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双铁钳一样的手，轻轻拍了拍腰间的硬物。
任务分配完毕。
作战室里的气氛，从之前的震惊愤怒，转为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肃杀。
闻人语的目光，最终落回到父亲那张血书的幻影上。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她的脑海。
她之前一直在想，议会为什么要用这种近乎自损的方式，来发动一场战争。
就算他们赢了，从香港卷走的钱，或许都无法弥补他们付出的成本。
现在她懂了。
“他们不在乎钱。”她轻声说，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所有人宣告。
“乔老爷的报告，全球的舆论，市场的恐慌……这一切，都是为了创造一个环境。”
她抬起头，看着她的核心团队。
“一个足够混乱，足够真实，流量达到极限的压力测试环境。”
“他们要测试他们的‘摇篮’，他们的‘上帝’，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能不能一键重启一个世界级的金融中心。”
“香港的亏损，民众的破产，对他们来说，都只是实验数据。”
这番话，比刚才看到血书时带来的寒意更加刺骨。
把一个七百万人口的城市，当成一个实验皿。
这已经不是商业，不是战争。
这是反人类。
“我父亲用他的命，换来了这把能毁掉他们实验的钥匙。”
闻人语环视着她的战友们。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的目标也变了。”
“我们不仅要赢得这场战争，保住香港。”
“我们还要彻底摧毁他们的‘摇篮’。”
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指挥室都为之震动。
“这场战争，不只是为了香港。”
“也是为了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