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百草枯折。
几场凛冽的寒风刮过，土家屯正式进入了漫长而严酷的猫冬时节。
田野里早已是一片肃杀，光秃秃的田埂和灰蒙蒙的天空连成一片。
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的炊烟，似乎都被冻得凝滞了几分。
人们缩在温暖的炕头上，唠着闲嗑，做着针线活，或是干脆窝在被窝里节省体力，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然而，在这片万物蛰伏的沉寂中，李国诚家院子里那个用木头架子搭起来、蒙着透明薄膜的“小房子”，却显得格外扎眼。
村民们隔着篱笆墙，或是假装路过，都会好奇地朝里面张望几眼，然后摇摇头，低声议论着：
“国诚家这小两口，折腾啥呢？大冬天的，弄这玩意儿？”
“说是种菜……啧啧，年轻人就是想一出是一出，这冰天雪地的，苗都能冻成冰溜子！”
“可不是嘛！白瞎那些好薄膜了，听说也不便宜呢……”
“唉，冯知青是城里来的，不懂咱这儿的厉害，国诚那小子也是，媳妇说啥是啥，由着性子胡闹。”
这些话或多或少也传到了张翠兰耳朵里。
她心里也直打鼓，在这黑土地活了大半辈子，她太知道冬天的厉害了，那真是尿泼尿都能瞬间冻成冰柱子的天儿！
蔬菜咋可能活？
但她看着小儿媳那兴致勃勃、充满期待的小脸，又不忍心泼冷水。
算了，就当哄孩子玩了，反正地方不大，费不了太多事。
这天晌午，日头稍微暖和了点，张翠兰揣着几个她偷偷攒下的鸡蛋，想去给小两口添个菜，顺便瞧瞧那“小房子”里到底成啥样了。
她心里琢磨着，就算没发芽，也得夸两句，不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
她推开小院的栅栏门，正好看见冯如意和李国诚从那个薄膜棚子里钻出来。
小两口脸上都红扑扑的，额头上甚至还有点细汗。
“娘，您咋来了？”
李国诚赶紧迎上来。
“娘来看看你们，给你们拿几个鸡蛋。”
张翠兰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那棚子瞟。
“妈，快进来看看！我们的菜发芽了！”
冯如意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得意，上前挽住张翠兰的胳膊，就把她往棚子门口拉。
张翠兰心里嘀咕：【发芽？怕是长出点草芽芽吧……】
嘴上却应着：“哎，好，好，娘看看。”
她弯腰跟着冯如意钻进那个低矮的棚子口。
刚一进去，一股不同于外面凛冽寒风的、湿润温暖的空气瞬间将她包裹！那感觉……就像是突然从数九寒天一步跨入了阳春三月！
张翠兰猛地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眨眨眼，适应着里面稍显昏暗的光线。
然后，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只见棚子里的土地被整理得平平整整，几条整齐的土垄上，竟然真的冒出了一片片、一簇簇娇嫩欲滴的绿色新芽！
有的刚破土，带着鹅黄的嫩尖；
有的已经舒展开两片小小的、圆润的子叶，绿得那么鲜亮，那么充满生机，在这万物凋零的寒冬里，简直像奇迹一样！
小油菜、菠菜……甚至还有几棵看起来像是西红柿和西瓜的苗苗！
虽然还小，但那勃勃的生机几乎要冲破这薄薄的塑料膜！
“这……这……”
张翠兰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又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柔嫩的叶片。
是真的！
不是幻觉！
温暖的！
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