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国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年纪看起来已经不小，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暮气。
一双眼睛，更是锐利得像鹰，仿佛能看穿人心。
他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是高城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说吧。”高天国走到办公桌后，坐了下来，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大老远从部队跑回来，还穿得这么人模狗样的，又在外面给我闯什么祸了？”
高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是直接说自己想组建特战队？
还是先铺垫一下？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那些来之前准备好的说辞，此刻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看着他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高天国的眉头，皱了起来。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在我这里，还玩你那套深沉？你还嫩了点！”
“怎么？在702团守了几个月的空营房，把你那点兵味儿，都给守没了？”
高城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爸，您……您怎么知道的？”
高城彻底懵了。
他以为自己这次回来是“秘密行动”，是孤军奋战。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底牌就已经被他这个当将军的爹给看穿了。
守空营房？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看着儿子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高天国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端起桌上的大茶缸子，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末，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我怎么知道的？”他放下茶缸，靠在宽大的椅子上，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看着高城。“你以为你那点事，能瞒得过谁？”
“你前脚刚走，王庆瑞那个老狐狸的电话，后脚就打到我这里来了！”
高天国学着王庆瑞的语气，惟妙惟肖地说道：“‘哎呦，老首长啊！您可得给我做主啊！我那702团，现在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啊！…………而且我们团还要面临改编，这可怎么办好啊！”
“他那个卖瓜的，就差没抱着我大腿哭了，生怕我不知道他702团出了个宝贝疙瘩，话里话外，除了牢骚，其他的都是在跟我炫耀呢！”
高城听得目瞪口呆。
王团长？
他……他竟然早就知道了？而且还捅到军长这里来了？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原以为自己是单枪匹马，没想到，自己的身后，还站着自己的团长。
他王庆瑞，虽然平时总骂自己，但关键时刻，是真拿自己当子侄辈在护着啊！
想通了这一点，高城心里最后的那点紧张和忐忑，也烟消云散了。
既然团长都支持，自己这个当连长的，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
“爸。”他看着高天国，眼神变得坚定而灼热，“既然您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没错，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跟您要东西的！”
“我要编制，要装备，要政策！”
“我要把我们钢七连，打造成全军区，不，是全军最顶尖的，特种作战大队！”
他把祁同伟跟他说的那些话，那些关于未来战争的构想，那些关于反恐和边境维稳的分析。
再加上自己这段时间的思考和感悟，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他讲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眼睛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他不再是那个在父亲面前畏畏缩缩的儿子。
此刻的他，是一个为了自己的部队，为了自己的兵，在向最高指挥官请战的，真正的指挥员！
高天国就那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他那双燃烧着梦想和野心的眼睛。
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审视，慢慢地，变得柔和，变得欣慰，甚至，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儿子这副样子了。
上一次，还是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为了一个喜欢的姑娘，跟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却依旧不肯认输的样子。
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空有一身傲骨，却少了点成大事的城府和格局。
可今天，他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这小子，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只会跟自己顶牛的愣头青了。
他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部队，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他，终于像个真正的军人了。
等高城把所有的话说完，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高城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不知道，自己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会不会引来父亲的雷霆之怒。
然而，高天国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这个主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高城愣了一下，随即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不是。”
他知道，在这种事情上，骗不了自己的父亲。
“是我手底下的一个兵。”
“哦？”高天国的眉毛，向上挑了挑，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一个兵，能有这种眼光和格局？”
“他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兵。”高城一提到祁同伟，脸上就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骄傲，那神情，就跟王庆瑞跟他炫耀时一模一样。
“他叫祁同伟，是今年的省状元。新兵连考核，一个人，就把军区特战大队的一个小队给耍得团团转，最后还把人家的指挥部给端了。”
“下了连队，第一次演习，就用匪夷所思的战术，把铁二连那个王牌，给打了个全军覆没。”
“全团大比武，他一个新兵，在擂台赛上，一招一个，干翻了所有老牌兵王，成了新的‘兵王之王’。”
“他还懂电脑，懂外语，懂心理学，懂战术推演……爸，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感觉这小子脑子里，装的是一个图书馆！”
“我这个特战队的想法，就是他一点一点，灌输给我的。他甚至把未来特战队的训练大纲、装备配置、战术条例，都给我写出来了，洋洋洒洒几十页，比我写的那些军事论文，都专业得多！”
高城说得是眉飞色舞，就跟说书一样，完全忘了自己是来求人办事的。
高天国听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精彩。
从惊讶，到震撼，再到最后的……狂喜！
“省状元？干翻特战队？全歼铁二连？新任兵王之王？”
他每念出一个词，心里的那团火，就烧得更旺一分。
他当了一辈子兵，打了一辈子仗。他太清楚，一个这样的人才，对一支军队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一个兵王。
那是一个，足以改变一场战争走向的，帅才！
“好！好！好！”高天国猛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王庆瑞这个老小子！藏得够深啊！有这么个宝贝，竟然现在才告诉我！”
他看着高城，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灼热。
“这个祁同伟，我要了！”
“不！不能要！”高城一听就急了，赶紧说道，“爸！他是我钢七连的兵！你可不能跟我抢！”
“放屁！”高天国眼睛一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A军，都是老子的兵！我想把他调到哪，就调到哪！”
“那不行！”高城也急了，父子俩又开始顶牛。
看着儿子这副护犊子的模样，高天国突然笑了。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高城，缓缓开口。
“你说的那个，‘数字化特种侦察分队’的方案，有点意思。”
“师里和军区，最近也确实在讨论，要不要成立一支专门应对新型威胁的快速反应部队。”
“你这个方案，算是送到我心坎里了。”
高城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但是。”高天国话锋一转，“成立一支新的部队，不是小事。牵扯到方方面面，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高城的心，又沉了下去。
“不过……”高天国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
“你把那个祁同伟写的详细方案，给我拿过来。我亲自看看。”
“如果方案真的可行，我会亲自拿到军区的d委会上，去讨论。”
“至于能不能成，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高城听到这里，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他知道，有他父亲这句话，这件事，就已经成了七八分了！
“谢谢爸！”他一个立正，对着自己的父亲，敬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标准的军礼。
高天国看着他，摆了摆手。
“别谢我。”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个远在702团的，年轻的身影。
“要去谢，就去谢你那个，叫祁同伟的兵吧。”
“他，才是你们钢七连，才是你手底下，真正的主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