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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牟城外——远处,中山使团的旌旗缓缓出现,如同漂来的一片云锦华彩。

队伍正前方,是一辆宽大豪华的敞篷马车,着一身玄色上卿朝服的司马熹,正站在车中央,面带着微笑,向周围人群频频挥手致意......

中山国这般主动,如此“懂事”的把贡品转齐献赵,赵国必须得有所表态,以接待国宾的至高礼节相迎。

中牟城门处,仪仗肃立,红毯铺道,礼乐声声......,半个中牟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了,夹道欢迎,把现场气氛烘托的热闹非凡。

“这位中山国的司马熹好大的排面啊!听说没?这是来求亲咱们赵国的公主呢......”

“啧啧啧,求亲都这么隆重,将来兴平公主的大婚,还不知道多大的场面呢......”

围观的百姓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中牟城楼上,陆妃和常妃挽着手,面带着笑意,轻松闲聊着,还不时地冲向远方指指点点。

这是她们夺权派系的风光时刻,此时中牟城、赵王宫,都是他们展示力量和巨大影响力的舞台。

往日东宫党的喧嚣和张扬,这一刻,好像全都销声匿迹了,藏在城楼阴影里,无语观望......

赵蝶独自站在城楼角落处,望向那支披红挂彩、绵延如长龙的车队,

看着那份极致的排场与风光,她突然感到心头,好像被一座大山般的压着,沉重的无法呼吸。

他终于来了!

非为布衣之身的乞求,而是以一国使节的尊荣,带着一份足以让赵国朝野为之动容的国礼,光明正大地前来求亲。

她瞬间读懂了一切——司马熹将他个人的求婚,完美地包装成了一场国家层面的邦交献贡。

他献上的不只是聘礼,更是中山国的臣服与未来岁贡的承诺。

他的这份“懂事”,这份将他的私情与国家利益捆绑的精明,

而这些,恰恰是她父王最无法抗拒的。

他给予她的这份偏爱,如此盛大,如此周全,如此……势在必得。

可这份偏爱越重,她心口的痛楚便越深。

这盛大的场面,这每一分光彩,都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那个青衫落拓的身影。

那个倾尽千金私财为她换取有限自由的人,那个还在为一丝渺茫希望,而苦苦等待时机的人。

瞬时,她很心疼庄周。

这就是一场精心的设计,司马熹在用他的“世俗”对庄周的“理想”,进行无情的碾压,让他败的彻彻底底。

可她也无法责怪司马熹。

他做得无懈可击,他给了她作为一国公主所能想象到的最风光的求婚,也给了她背后的派系最想要的支持与诚意。

正因如此,她才感到一种彻骨的悲凉与崩溃。

她仿佛看见命运正用这最华丽的绸缎,将她一层层包裹,捆缚,直至窒息......

她不是在选择夫婿,而是在被时势推着,走向那个对所有人都“最好”、唯独对她自己残忍的结局。

风卷起她的裙角,带着城墙下的喧闹与烟火气息。

赵蝶死死咬着下唇,逼回即将溢出的呜咽。

远处的司马熹似是察觉到城上的目光,抬头望来,隔着人群与城墙,笑容很得体,却让她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她猛地转身,快步躲进城楼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终于忍不住捂住脸,无声地哭了出来——

这份人人艳羡的“偏爱”,此刻对她而言,竟是一场沉重到无法承受的劫难。

她即将要成为,“他们”一群人伤害“他”一个人的帮凶.......

中牟城临街的茶楼二层,庄周正独坐窗边,楼下的喧哗与马蹄声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他向下望去,正看见司马熹端坐马车上,在一众仪仗的簇拥下,披着满身荣光,缓缓行来。

就在此时,司马熹似乎心有所感,竟也抬起头,目光精准地穿过人群,捕捉到那个窗后的庄周。

四目相对。

司马熹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浮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从容而笃定的微笑。

他甚至在马上微微颔首,朝着庄周的方向,遥遥地拱了拱手。

这个动作,优雅,得体,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直直刺入了庄周的心口。

他记得在安邑时,那时的司马熹还叫做司马赒。

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每当自己与赵蝶因理念争执时,他总是无条件地偏袒着赵蝶,

那姿态里带着刻意的,不掩饰的逢迎讨好。虽在当时,在庄周看来,那不过是“舔狗”式的下作。

可此时此刻,同样的一个人,同样的微笑,意味却有了天差地别。

这遥遥一拱,不再是卑微的示好,而是胜利者的宣告。仿佛在说:“看,最终赢的人是我。”

庄周放在膝上的手,指节瞬间绷紧。

他没有回应,只是面无表情地、静静地看着楼下那个风光无限的男人,看着他在万众瞩目中从容收手,继续前行,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礼节。

直到司马熹的队伍远去,街上的喧嚣渐渐平息,庄周才缓缓靠回椅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输了。

不是在刚才,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在他还沉溺于智慧与风骨,相信真心可以战胜算计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司马熹那一拱手,将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等待,都衬得像一个迂腐的笑话。

***

赵王宫大殿-光华殿,殿内旌旗森然,百官肃立。司马熹身着中山上卿华服,步履沉稳地行至殿中,声如洪钟:

“外臣司马熹,奉我主中山君之命,特来向大王献贡!”

随着内侍高声唱喏,贡礼次第呈示:“中山井酿百坛,北地雪貂千袭,代郡精铁万斤……” 每报一项,都引来群臣细微的赞叹。赵王抚须颔首,面露嘉许。

司马熹把握时机,再行一礼,声音愈发恳切:“外臣此番前来,更欲为赵与中山修百年之好。愿我中山,年年来贡,岁岁来朝,永为赵国北疆之屏藩!”

此言一出,赵王眼中精光暴涨,龙颜大悦!此乃他梦寐以求的藩邦臣服之象。

欣喜之余,他心念电转:能许下如此重诺者,权位必须相称。遂倾身问道:“不知卿使,在中山现居何职?”

“回大王,臣领宫卫大臣,兼任国都灵寿禁卫统领。”

赵王闻言,当即朗声道:“卿乃大才,屈居宫卫实属委屈。以卿之能,当领中山相国之位!”

司马熹心头一震,虽暗喜,面上却愈发恭谨,深深拜下:“大王谬赞!外臣才疏学浅,资历浅薄,恐难堪此重任……”

赵王大手一挥,兴致正浓:“卿使不必过谦!寡人随后便遣使,向中山君转达寡人此意。”

此语如同巨石入水,瞬间在朝堂激起波澜。群臣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太子赵语更是脸色微变,眼神骤然阴沉——赵国岂能轻易干涉他国相位人选?

司马熹本欲顺势提出求亲之事,话至嘴边却猛然刹住。在此刻提亲,无异于将一场国事献贡,变成了一场赤裸裸的政治交易! 众目睽睽之下,这必将授人以柄。

赵王见他欲言又止,心下已然明了。他于王座之上微微前倾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爱卿若有未尽之言……今夜寡人于宫中设宴,你我再细细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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