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探照灯像几把锋利的手术刀，将林渊藏身的这片小小角落割得体无完肤。光线之外，是李曼那张在阴影中明暗不定的笑脸，以及她身后，小雅和孩子们惊恐万状的眼神。
愤怒和恐惧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林渊的心脏。但他知道，此刻任何情绪的失控，都等于将自己和人质一同推入深渊。他蜷缩在水泥墩后，后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那根锈迹斑斑的钢筋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高塔上的弹弓杀手，工厂中央手持棍棒的壮汉，以及那辆红色保时捷旁，如同女王般掌控全局的李曼。
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必杀的局。
“怎么，不敢出来了？”李曼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通过扩音器在空旷的厂区回荡，“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又是掀翻张胖子，又是硬刚王浩，还敢从刘明轩的渣土车下逃生。原来，也只是个会躲在石头后面的胆小鬼。”
她的话像鞭子，一句句抽在林渊的神经上。她知道他做的每一件事，这证明了她的情报网远超他的想象。
林渊没有动，甚至没有呼吸。他在等，在判断。
见林渊不为所动，李曼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她朝旁边一个壮汉偏了偏头，一个细微的动作。
那壮汉立刻心领神会，一把揪住小雅的头发，将她的头向后猛地一扯。
“呜——！”
小雅嘴被封着，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只挤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这一幕，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林渊的瞳孔。
他不能再等了。
但他没有像李曼预料中那样，或愤怒地冲出来，或卑微地跪地求饶。
“李副主任，晚上不睡觉，带着档案局的同事来南郊搞拓展训练？”一个清晰而冷静的声音，从水泥墩后传来，打破了李曼营造的压迫感，“这活动经费，是杨局长特批的吗？”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就连揪着小雅头发的那个壮汉，动作都为之一滞。
李曼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浓郁，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水泥墩的方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小家伙，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点。”
“彼此彼此。”林渊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沉稳，“能动用这种阵仗来请我一个科员喝茶，李主任的面子，怕是比杨局长的还大。”
他故意将“杨局长”三个字咬得很重。
他在赌，赌这个女人和杨坤、刘明轩不是一条心。从【天眼系统】给出的“权色交易”信息来看，她的崛起之路，更像是一条依附于不同权力者的藤蔓，而不是杨坤那种黑白通吃的巨树。藤蔓与巨树之间，既可以共生，也可以是绞杀。
果然，听到“杨局长”三个字，李曼的眼神冷了几分。
“杨坤？他现在恐怕正为了那辆翻进河里的货车焦头烂额，没空理会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私人恩怨’。”李曼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伪装的笑意，只剩下冰冷的坦诚，“别拿他来压我，没用。”
她顿了顿，向前走了两步，高跟鞋踩在砂石地上，发出“咯、咯”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林渊心头。
“我承认，我小看你了。你不是老鼠，你是一条泥鳅，滑得很。不过，泥鳅再滑，也离不开水。”她指了指被捆绑的孩子们，“他们，就是你的水。现在，水快干了。”
“你想怎么样？”林渊问道。
“很简单。”李曼伸出一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疯狗强的那部手机，还有你从上面看到、记下、拍下来的所有东西，都交给我。”
林渊的心沉了下去。她果然是为了这个。
“我怎么知道，我把东西给你，你会放了他们？”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李曼冷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你以为你那封装给纪委的定时邮件，能救你的命？天真。在你那封邮件发出去之前，我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些人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再顺便把你伪装成畏罪潜逃、杀人灭口的凶手。”
林渊如坠冰窟。
她连定时邮件都知道！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后手，似乎都在这个女人的监视之下。这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让他第一次生出了真正的无力感。
“看来，瓦窑村那位收了我三百块钱的包租婆，也是李主任的人了？”林渊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自嘲。
“三百块？她收了你五百。”李曼耸了耸肩，嘴角勾起一抹戏谑，“中间商赚差价，这不是很正常吗？小弟弟，官场水深，你得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这句近乎调侃的话，反而让林渊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丝。这个女人，不是那种纯粹的疯子，她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的行事逻辑，甚至……还有一点属于她自己的“恶趣味”。
只要有逻辑，就有谈判的可能。
“东西可以给你。”林渊开口道，“但那部手机已经被我扔了。”
“扔了？”李曼眯起眼睛，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
“对，扔进了巷子里的臭水沟，在我按下接听键，让刘总听完那声脆响之后。”林渊语速平稳地叙述着，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不过里面的东西，我都记下来了。包括刘总和临安接头人的号码，仓库老王的身份，还有那句接头暗号‘今天天气不错’。”
他故意只说出了一部分信息，这是在展示自己的价值。
李曼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林渊继续加码：“当然，还有那串最重要的ImEI码。李主任，你应该知道，只要有这个码，运营商和警方合作，就能查出那部手机最后一次通话的基站位置。虽然不能精确定位，但足够把范围锁定在某个街区了。你说，如果纪委的王组长，或者对刘总的生意更感兴趣的缉毒队，拿到了这个东西，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他将“缉毒队”三个字，说得格外清晰。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最致命的威胁。
李曼的脸色，终于第一次变得凝重起来。她显然没想到，林渊在那种绝境下，还能想到去记下一串普通人根本不会在意的ImEI码。
她盯着水泥墩后的黑暗，仿佛要将林渊看穿。
“你想要什么？”她问。
“我要他们都安全。”林渊的声音斩钉截铁，“你放了他们，我把ImEI码和所有我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
“不可能。”李曼断然拒绝，“我放了他们，你转头就把东西捅出去，我找谁哭去？我可不像刘明轩那么蠢，会被一个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
谈判陷入了僵局。
这是一个死结。林渊不可能在人质安全之前交出底牌，李曼也不可能在拿到东西之前释放人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突然，李曼笑了，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好吧，小家伙，我欣赏你的勇气。我们来玩个游戏。”她伸出三根手指，“我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三分钟后，你要是还不肯把东西交出来……”
她的笑容变得残忍而甜美。
“每过三十秒，我就让人在你的小女朋友脸上，划一道口子。放心，我手下人手艺很好，保证不深，但足够留下一辈子都消不掉的疤。你觉得，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脸上画满了地图，会是什么样子？”
“你！”林渊的伪装瞬间被撕碎，一股血腥气直冲头顶。
这个女人是魔鬼！
“计时，开始。”李曼看了一眼手腕上精致的女士表，轻声说道。
空地上，一个壮汉狞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小雅的脸颊旁比划着。小雅吓得浑身剧烈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林渊的大脑一片空白。
【肾上腺素爆发】的力量在心脏深处蠢蠢欲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出去的欲望。
不行！
他强行压下冲动，目光在周围疯狂扫视。他的【危机感知】在疯狂预警，告诉他任何轻举妄动都是死路一条。高塔上的弹弓，空地上的壮汉，还有李曼本人，都像一张死亡之网，将他牢牢困住。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铁箱子上。
那是工厂的配电室和总控制台。上面布满了各种仪表盘和拉杆，其中一根最粗的红色拉杆，连接着头顶那套早已停运的、巨大的传送带系统。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电般成型。
时间只剩下不到两分钟了。
“好！”林渊突然大喊一声，“我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东西我没带在身上，我记在脑子里，写下来给你！”林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和妥协，“但是，我信不过你！你必须先放一个人，表示你的诚意！”
李曼挑了挑眉：“哦？放谁？”
“随便！放一个最小的孩子！”林渊喊道，“你放了他，让他跑到工厂大门外，我立刻走出来，把所有东西写给你！否则，我现在就把那串ImEI码用短信发给王组长！大不了一起死！”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命，赌李曼的判断。
李曼看着他，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这个提议的利弊。放一个孩子，对她来说无足轻重，却能换来她最想要的东西，还能彻底打垮林渊的心理防线。
这笔买卖，似乎很划算。
而林渊，在喊出这句话的同时，身体已经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的目标，不是李曼，不是那些壮汉，而是十几米外的那个红色拉杆。
他要用这整个废弃的工厂，来做他的武器！
ps：用一个孩子的性命做筹码，李曼会答应林渊这个看似愚蠢的要求，还是会觉得这是陷阱，直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