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洞口，被强行拓宽了三倍。
石屑的气味混着新阵盘特有的微弱焦糊味，在风中盘旋。数十名雇来的炼器学徒和阵法师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将一块块磨平的青石板铺进新开凿出的甬道。
曹三阳站在一旁，像个监工，又像个局外人。
他的脚下，不再是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
一条足以容纳四驾马车并行的主道，被硬生生从山体中开凿出来，向内延伸。主道两侧，如同蜂巢般，整齐地排列着一个个独立的石室门户。
不多不少，六十四个。
“乾、坤、屯、蒙……”苏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满意的轻快，“应六十四卦象，不多不少，刚刚好。”
曹三阳回头，看着她。
她今天换了一身利落的劲装，将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貌，压下去了几分，添了几分商人的精明。
“这里……真的会有人来？”曹三阳的声音有些发干。
他攥着袖口，指节发白。那笔以他名义贷下的、足以买下半条坊市街铺的灵石，像一块冰，贴在他的后心。
“他们不是来租洞府的。”苏云走到他身边，目光扫过那些初具雏形的石室，像在检阅自己的军队，“他们是来租你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曹三阳的胸口。
“租一个能让人睡觉都能突破的奇迹。”
曹三阳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了蚁巢，想起了那些女人脸上狂热又贪婪的表情。
三天后，黑风岭正式开张。
没有牌匾，没有挂幡，甚至连个像样的告示都没有。
可天还没亮，黑风岭外的山道上，已经挤满了人。
各色服饰的修士，从炼气初期到中期，将这片荒僻的山头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中，混杂着各种灵药、法器和汗水的味道，热浪滚滚。
苏云让人在洞口外临时搭了个高台。
她就站在台上，曹三阳站在她身后，像一尊沉默的、没有表情的泥塑。
他不需要说话。
他只需要站在这里。
他就是那个从蚁巢里走出来的活招牌。
苏云没有长篇大论，甚至没有提一句“龙穴”的传闻。
“黑风岭洞府，新设六十四间静室，今日起，对外招租。”
她的声音清脆，通过一道扩音符阵，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静室大小、灵气均等。为示公允，所有静室的租赁权，以拍卖形式决定。价高者得，租期一月。”
台下的人群一阵骚动。
“拍卖？”
“这地方连聚灵阵的灵气都感觉不到，凭什么拍卖！”
“就是，那个姓曹的家伙在，就真以为这里是龙穴了？”
质疑声此起彼伏。
苏云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等质疑声稍稍平息，才缓缓开口。
“乾字一号房，底价，十块下品灵石。”
台下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哄笑。
“十块？我还以为要一百块呢！”
“装神弄鬼！”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人举起了手。
“十一块。”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了过去。
那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修士，修为卡在炼气三层顶峰多年，眼神里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十二块！”另一个声音响起。
“十五！”
价格开始缓慢，却坚定地攀升。
那些嘴上骂得最凶的人，身体却很诚实。他们或许不信，但他们不敢赌自己错过。万一是真的呢？
“五十块！”一个穿着华服的年轻修士高声喊道，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傲慢。
这个价格，已经够在坊市里租一个不错的单间了。
人群安静了下来。
“一百块！”
那个最先出价的中年修士，双目赤红，几乎是吼出了这个数字。他身边的同伴拉了拉他的衣袖，被他一把甩开。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苏云脸上的笑意浓了一分。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最终，乾字一号房，以一百三十块下品灵石的价格，被那个中年修士拍下。他几乎是颤抖着将一个沉甸甸的灵石袋交到台上，然后领走了一枚刻着“乾一”的木牌，在无数或嫉妒或怜悯的目光中，第一个走进了洞府。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接下来的拍卖，彻底失控。
渴望突破瓶颈的散修，想为后辈谋个机缘的小家族，甚至还有几个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富家子弟，都加入了这场狂欢。
价格一路飙升。
“坤字二号，两百块！”
“离字九号，三百五十块！”
当最后一个坎字六号房，以五百块下品灵石的天价成交时，整个黑风岭都沸腾了。
曹三阳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那些因为抢到或没抢到而表情扭曲的脸，看着苏云面前堆成小山的灵石袋，感觉像在做一场荒诞的梦。
夜里。
黑风岭最深处，一间被单独开辟出来的、远比其他静室宽敞奢华的石室内。
聚灵阵的核心就设在这里，浓郁的灵气几乎凝成白雾。
苏云将最后一个灵石袋里的灵石倒在地上，各色光芒将石室映得一片璀璨，像一条流淌的宝石小河。
“总计，两万一千六百八十块下品灵石。”她用一根玉尺拨弄着面前的灵石，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折算下来，两块中品灵石，外加一千多零头。”
曹三阳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
他能感觉到，外面那六十四间静室的灵气，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衰减。
聚灵阵开启时，确实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灵气充沛。
但现在，那些房间里的灵气浓度，已经和凡人的山洞没什么区别了。
“这是……”他艰难地开口。
“利润最大化。”苏云头也没抬，将那些零散的下品灵石扫到一边，“他们要的是一个希望，一个心理安慰。我们已经给他们了。”
她抬起头，看着曹三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愧疚。
“这股灵气，与其浪费在那六十四个过客身上，不如用在我们自己身上。”
她从那堆灵石中，捻出两枚光芒最盛、最纯粹的，正是那两块中品灵石。
“阵法和扩建的贷款，总共是五块中品灵石。这笔钱，我们慢慢还。”她将其中一块中品灵石推到曹三阳面前，灵石在光滑的地面上滑行，停在他的脚边。
“这是你这个月的份子。我拿一块，还有那些零头，用来还利息和应付日常开销。”
曹三阳低头，看着脚边那枚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灵石。
一块中品灵石。
一万块下品灵石。
他被骗走的，他父亲给的，加起来也不过是这个数。他送快递，摔得七荤八素，一天才挣十个灵珠。
现在，这么一大笔财富，就这么轻飘飘地躺在他面前。
他想起了那个被骗得倾家荡产、在泥水里被人踩着脸的自己。
他弯下腰，捡起那枚灵石。
入手温润，沉甸甸的，像握住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什么都没再说。
灵气是暖的，灵石是硬的。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