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像是被吸干了最后一点血色，彻底沉下去。天幕变成一块脏兮兮的灰布，压得人喘不过气。风呜嗷地刮，卷起地上的沙土，抽在人脸上，生疼。
广场上，缩着脖子跺着脚等饭的人们，眼神大多空得吓人，跟丢了魂似的。
凌昊和赵乾站在刀疤脸跟前，听吩咐。
“西墙…塌了一截…去弄结实点…外头百米地界，拾掇干净…有动静，麻溜回来报！”刀疤脸的话又短又冲，像赶着去投胎，压根没正眼瞧他们。
赵乾脸皮绷紧了，喉结上下滚。昨天那破便利店里的毒蛇，还在他脑子里窜呢。
凌昊脸上没啥表情，点头：“行。”
他接过那把锈得都快散架的大锤，死沉。又拎起几根粗木桩。赵乾也分了把豁口的铁锹和几段脏兮兮的绳子。
家伙式儿寒碜得可怜。
四周的目光粘过来，有看热闹的，有漠不关心的，也有巴不得他们倒霉的。
两人在一片复杂的注视下，往西墙走。
经过风影靠着的那面墙，凌昊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丝。
风影还是那副老样子，耷拉着脑袋，跟周遭的吵闹隔绝开。
但就在错身的那一丁点功夫，一句压得极低、掺着砂纸磨擦般哑涩的话，钉子似的钻进凌昊耳朵：
“…西墙外…第三棵死树…往南…整十步…土里头…有夹子…留神…”
凌昊心头猛地一缩！
脸上却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像是被风迷了眼，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赵乾啥也没听见，还在旁边叨咕：“操了…这破锤…能顶蛋用…昊子，咱真去啊？外头指不定猫着啥玩意呢…”
“不去？喝风？”凌昊语气淡得很，【洞悉之眼】却早已无声张开，像最精密的雷达，一寸寸扫过前方通往西墙的路，以及墙外那片死寂的荒地。
西墙这头，确实是基地的软肋。破车、沙袋、烂木头拼的篱笆，歪歪扭扭。果然有一截篱笆垮了，铁丝绷断，咧着个大口子。墙外，是望不到头的废墟和枯树，静得吓人。
两个负责这片的守卫，缩在漏风的哨棚里，揣着手，鼻涕拉碴，看见他俩过来，懒洋洋掀了掀眼皮。
“刀疤叫来的？麻溜的！整完滚蛋！这鬼地方冻死爷了！”一个守卫没好气地嚎了一嗓子。
凌昊没搭理他们，全部心神都系在风影那句提醒上。
西墙外…第三棵死树…
目光扫出去，荒地里的枯树，像竖着的死人骨头，枝杈狰狞。
一、二、三…就那棵。
往南十步…土里…
【洞悉之眼】的感知力凝聚成束，细细犁过那片地。能量反馈杂乱，烂树根、碎石头…但在那棵枯树往南大概十步的一堆枯叶子底下，【洞悉之眼】捕捉到了一点极微弱、却冷硬的金属能量反应！
真有货！
藏得忒阴险，枯叶盖着，半点翻动的痕迹都没有。绝不是天生的陷阱！是有人故意布的！
谁干的？想逮啥？变异兽？还是…对付人？
凌昊后脊梁窜起一股凉气。这墙外的杀机，不止是怪物。
“赵乾，”凌昊停脚，指着那垮塌的篱笆，“你先从里头把这木头橛子砸实诚喽。我出去探探风，拾掇拾掇。”
“啊？你自个儿出去？”赵乾一愣，不放心。
“没事，就在眼皮底下，有不对我立马缩回来。”凌昊把大锤递给他，自己就拎了根粗棍子，侧身从那个豁口钻了出去。
墙外的风更硬，裹着一股子荒败和死气。静得人心头发毛。
俩守卫瞥了他一下，没吭声，巴不得有人替他们蹚雷。
凌昊装模作样地四处打量，【洞悉之眼】却开到了极致，以自己为圆心，半径二十米内，每一寸地皮都没放过！
除了枯树下那个明显的捕兽夹，另外两个方向，又揪出俩隐藏的坑货！一个是用老藤伪装的套索，另一个更绝，直接是削尖了埋土里的木桩子！
好家伙！这特么是雷区啊！
布这陷阱的主，是个老手。而且心黑。
凌昊默默记死了所有陷阱的点和触发方式。没去碰，现在不是时候。
他绕着所有危险区走，拿棍子拨拉枯草烂叶，扮作认真清理的模样，慢慢把侦查范围往外扩。
百米地头，除了这些阴损陷阱，倒没瞅见畸变体或者变异兽的新鲜脚印。看来这些玩意儿确实有点用，要么吓跑了，要么真逮着过啥。
但【洞悉之眼】却抠搜出点别的痕迹——几组模糊的、绝不是基地守卫的脚印！印子深，说明份量不轻，方向是奔着更远的废墟深处去了…
有人常打这儿偷摸进出基地？
凌昊心里咯噔一下。这磐石基地，真是庙小妖风大。
他没敢在外头多待，粗略转完，就退回了墙里。
“咋样？外头啥光景？”赵乾已经吭哧瘪肚地把一根木桩砸下去小半截，累得呼哧带喘。
“没啥，就点荒草烂石头。”凌昊接过锤子，帮着加固篱笆，语气平常，“不过地有点暄，干活脚下加点小心。”
他含糊地提了一嘴，没点透陷阱的事。赵直肠子，知道多了反而漏馅。
“哦哦，知道了。”赵乾也没多想，继续抡膀子干。
俩人鼓捣了小半天，总算把那破篱笆勉强支棱起来了，虽然看着还是歪瓜裂枣的。
这期间，凌昊一直分心留意着墙外和基地里头。
风影依旧靠墙坐着，泥塑木雕似的。但凌昊能觉出来，偶尔有极细微的目光从那边扫过来。
猛哥那伙人也溜达过来瞅过，对着他们修的篱笆嘲笑了几句，骂了声“废物凑一堆”，又晃荡走了。
刀疤脸也来验过工，对成果骂咧咧不满意，硬是扣了一半答应好的“工分”。
凌昊压根没往心里去。他今天的收获，哪是那点工分能比的。
确认了墙外的杀局，发现了秘密脚印，最要紧的是…风影的提醒。
这几乎等于一种无声的结盟信号。
回去的路上，赵乾还为被扣工分憋气：“操他姥姥！白忙活一上午！就换这点塞牙缝的糊糊！刀疤脸那孙子…”
凌昊打断他，声音压低：“工分屁用没有。关键是，咱大概摸着哪能搞到‘外快’的门路了。”
赵乾一愣：“啊？啥外快？”
凌昊没细说，目光又一次掠过风影的方向。
风影好像感应到了，极快地抬眼，跟他对了一下。
俩人的眼神空中一碰，啥也没说，又好像啥都说了。
凌昊极轻微地点了下头，表示收到信，且平安。
风影的眼神似乎软了一丝丝，旋即又耷拉下去，变回那副半死不活的重伤样。
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角落，凌薇和红豆立马围上来，见俩人全须全尾的，才松了口气。
“哥，没事吧？”凌薇小声问。
“没事。”凌昊摇摇头，把分到的那点糊糊又拨给她俩，“外头比想的乱，但也…有点意外发现。”
他坐下，闭上眼，开始盘今天的收获。
墙外的陷阱阵、秘密脚印的去向、风影的暗号…
一条模糊的、可能能捞到资源和信息的暗道，好像在他眼前慢慢显形了。
而撬开这条道的钥匙，八成就在那个叫风影的男人身上。
他得找个更稳妥、更背人的机会，跟他实实在在地唠一回。
也许…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