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境集市最繁华的街巷,
新夏出产的钢铁工具如黑色潮水般涌来,
当一柄柄刃口闪着寒光、价格却只有本地铁器三分之一的柴刀摆上摊位,
百年铁匠铺的老师傅颤抖着抚摸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
第一次在徒弟面前老泪纵横。
---
东境商会联盟腹地,平宁府。
作为连接南北商路的重要枢纽,平宁府的集市素来以繁华着称。往日里,这里的摊位售卖着来自四方的手工艺品、农具、布匹,人声鼎沸,秩序井然,彰显着商会治理下的富足与稳定。然而,最近半个月,一股来自西方的“黑色潮水”正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一切,并在今天达到了顶峰。
集市东头,专营铁器的“陈氏铁匠铺”第三代传人陈老铁,正带着徒弟刚子,将新打好的几柄柴刀和锄头小心翼翼地摆上铺面最显眼的位置。这些铁器是他用祖传手艺,一锤一锤敲打出来的,刃口经过反复淬火和打磨,闪着青幽幽的寒光,无论硬度还是韧性都属上乘。陈老铁对自己的手艺向来有信心,价格也标得公道,一柄柴刀十五个铜板,足够一个三口之家用上数年。
然而,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
往常一大早就该挤满采买农具和工具的农夫和行商,此刻却大多聚集在集市西头一个新搭起来、装饰简朴却巨大的摊位前,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议论声、惊叹声甚至争吵声不绝于耳。
“刚子,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陈老铁皱了皱眉,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刚子应了一声,灵活地钻进人群。没过多久,他脸色煞白地跑了回来,手里紧紧攥着一柄样式陌生的柴刀,声音都在发抖:“师、师傅!您看这个!”
陈老铁接过那柄柴刀,入手的第一感觉是——轻!比他自己打的柴刀轻了将近三分之一!但刀身的质感却异常均匀,没有丝毫杂质感。他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划过刃口,一股冰凉的锐利感瞬间传来,几乎要割破他的皮肤!
“这刀……哪来的?”陈老铁的声音有些干涩。
“西头那个新摊位!他们说是‘新夏’产的!一柄……一柄只卖五个铜板!”刚子几乎是吼出来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五个铜板?!”陈老铁如遭雷击,猛地倒退一步,差点撞翻身后的货架。这个价格,连他购买上好铁料的成本都不够!
他死死盯着手中这柄来自新夏的柴刀,作为世代铁匠,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柄刀背后代表的恐怖。重量轻,意味着更省材料,也更省使用者的力气;刃口如此锋利均匀,意味着对方拥有他无法想象的、精准控制钢材成分和热处理工艺的技术;而五个铜板的售价……这根本不是在赚钱,这是在砸锅!
“不可能……这不可能……”陈老铁喃喃自语,他快步走到自己的摊位前,拿起一柄自己精心打造的柴刀,与那柄新夏柴刀并排放在一起。
高下立判!
无论是外观的规整度,还是刃口的精细程度,他的刀都明显落了下风。更重要的是价格,十五个铜板对五个铜板!
一些原本在陈老铁摊前徘徊的老主顾,看了看他摊位上标的价格,又探头望了望西头那火爆的场景,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默默转身,挤向了西头的人潮。
“老王!李四!你们……”陈老铁看着几个相识多年的老顾客也离开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不仅仅是抢生意。这是要绝了他的根啊!
类似的场景,在平宁府集市的其他区域同时上演。
售卖粗麻布的摊位前,摆出了新夏生产的、用某种变异植物纤维纺成的“帆布”。这种布料更耐磨,更防水,颜色也更均匀,价格却比最便宜的粗麻布还要低两成。
售卖陶器的摊位旁,堆满了新夏利用标准化模具和新型窑炉烧制的陶盆陶碗。它们大小、厚薄完全一致,几乎没有瑕疵,价格更是低得令人发指。
甚至一些售卖手工鞣制皮革、简单木工制品的小摊,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新夏的商品,仿佛一夜之间从地里冒出来,以无可匹敌的价格和稳定得可怕的质量,冲刷着这片古老的市场。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集市上,在所有靠手艺吃饭的小作坊主和商人之间蔓延。
“这还怎么活?五个铜板的柴刀,我连炭火钱都赚不回来!”一个老铁匠蹲在墙角,抱着头,声音绝望。
“他们的布是怎么织的?怎么可能这么便宜又结实?”
“听说是什么……流水线?标准化生产?”
“狗屁!分明就是倾销!他们亏本卖,就是想挤垮我们!”
愤怒、不解、恐惧,交织在空气中。
陈老铁呆呆地站在自己的摊位后,看着那几柄曾经引以为傲、此刻却无人问津的柴刀。阳光照在冰冷的铁器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他仿佛看到祖辈三代人在这间铁匠铺里挥汗如雨的画面,听到那熟悉的、富有节奏的打铁声……这一切,难道都要在今天终结了吗?
他颤抖着抬起那双布满老茧、疤痕累累,承载了家族传承与一生心血的手,浑浊的老眼里,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微不足道的尘埃。
“师傅……”刚子看着师傅瞬间佝偻下去的脊背,声音哽咽,不知该如何安慰。
与此同时,集市西头,那个属于新夏商队的摊位后方,一名穿着干净利落工装、胸前别着金剑星辰徽记的年轻负责人,正冷静地看着眼前火爆的销售场面,通过加密通讯器低声汇报:
“报告元首,‘春耕助农’计划首批物资投放顺利,市场反应……符合预期。东境本地手工业者情绪激动,抵触情绪强烈。预计商会方面很快会有反应。”
……
平宁府发生的骚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东境商会联盟的核心。
一份份加急情报被送到冯敬之的案头。
“平宁府铁器行会联名上书,请求联盟即刻禁止新夏劣质铁器入境!”
“湖州织造坊三百余名织工围堵府衙,抗议新夏布料冲击,恐生民变!”
“多地农具、陶器、皮革价格暴跌,相关手工业者濒临破产!”
“新夏商品价格低于其生产成本,确系恶意倾销无疑!”
冯敬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坐着几位负责商贸和民生的大掌柜,个个愁容满面。
“冯理事,不能再放任下去了!新夏这是毒计!用廉价商品冲垮我们的手工业根基!现在只是农具、粗布,下一步可能就是更精密的器物!长此以往,我东境百万手工业者何去何从?社会根基动摇啊!”一位掌管手工业的大掌柜痛心疾首。
另一位大掌柜则更显焦虑:“民众可不管什么根基不根基,他们只认价格!新夏的东西又好又便宜,我们拿什么阻挡?强行禁止,只会引发民怨!而且……据我们的人分析,新夏这些商品,虽然售价极低,但以其生产效率来看,他们未必亏本,甚至可能还有微利!”
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如果新夏不是在亏本赚吆喝,而是真的具备了如此恐怖的生产效率和成本控制能力,那意味着双方在工业水平上已经存在了代差!这比单纯的倾销更加可怕!
冯敬之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商会总部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知道,这股来自新夏的“黑色潮水”背后,必定站着那个男人的身影——江辰。
他不仅仅是在销售商品,他是在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向东境展示新夏的工业肌肉,瓦解商会赖以维持内部稳定的经济结构,逼迫他们坐上谈判桌,并且是按照他的规则!
“好一招阳谋……”冯敬之咬牙切齿,却又感到一阵无力。
武力封锁?新夏并非没有还手之力,而且商会内部主和派绝不会同意。
提高关税?且不说操作需要时间,新夏的商品价格优势太大,普通关税根本无效,高额关税又会立刻引发底层民众的强烈不满。
模仿生产?技术差距和成本控制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赶上。
似乎无论怎么应对,都落入了江辰的算计之中。
“冯理事,我们该如何应对?”身后传来大掌柜们焦急的询问。
冯敬之沉默良久,最终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丝决绝。
“立刻以联盟名义,发布‘手工业保护令’,暂时限制新夏部分商品的流入数量,安抚内部情绪。”
“同时……”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以我的名义,给新夏元首江辰,发一封密信。”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昂贵的信笺,提笔蘸墨,手腕却微微有些颤抖。
这封信,将决定东境商会未来的走向,也意味着他,冯敬之,可能要在长老会中承受更大的压力和指责。
但局势逼人,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笔尖落下,他在信的开头写道:
“江辰元首台鉴:近日商路纷扰,想必阁下亦有所闻。贵邦物产之丰,工艺之精,令人叹服。然,贸易之道,贵在持久与均衡……”
一场由商品倾销引发的风暴,正从底层的集市,向着权力的顶端,席卷而去。
而此刻的新希望城,江辰站在刚刚下线的一台新型农业播种机前,听着林薇关于东境市场初步反馈的报告,嘴角露出了一丝预料之中的淡然笑意。
“风暴,才刚刚开始。告诉前方的商队,下一步,可以开始预售我们改良过的‘体能增强剂’样品了。”
经济的铁拳,比任何武器都更能撼动旧秩序的城墙。他要让东境的人从上到下都明白,拒绝新夏,意味着拒绝一个更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