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宫门前戛然而止,黑袍信使翻身下马,高喊军情紧急。沈知微站在乾元殿外的石阶上,听见那声通报如刀劈开晨雾。
她没有回头,只抬手示意身侧女官上前接令。纸卷递来时还带着马背上的余温,她展开一看,雁门关外已有五千骑兵集结。北狄王庭动了真格。
裴砚中的毒尚未清除,而敌军已在边境列阵。若皇帝病倒的消息传出去,朝堂必乱,边关必溃。
她收起军报,转身步入偏殿。太医正守在裴砚榻前,额头沁着细汗。银针插在帝王手腕脉门处,针尾微微颤动。
“怎么样?”她问。
太医抬头,嘴唇发干:“毒素已入经脉,三日之内若不解,陛下会呕血昏厥,再拖一日,药石无灵。”
沈知微点头,不动声色启动心镜系统,目标锁定太医。
三秒后,机械音响起:【唯有北狄雪山顶上的融雪水可解此毒,还需配以寒潭莲芯……但那地方十年不开封,没人能带路】
她眼神未变,语气也未起伏,只轻轻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随即走出偏殿,在廊下站定。风吹起她的袖角,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递给女官:“去地牢提北狄使臣,带到太极殿东阁候见。”
半个时辰后,使臣被押至。他双臂被缚,脸上仍有傲色,一见沈知微便冷笑:“你们皇帝快死了,你还在这装镇定?”
沈知微坐在主位,指尖轻敲扶手:“你说得对。他确实快不行了。”
使臣一愣。
她继续说:“所以我要亲自去北狄雪山取清水救人。你既是使者,应当熟悉路径。只要你肯带路,我保你不死。”
使臣眯眼盯着她:“你以为我会信这种话?去了那里,你们大周的人还能活着回来?”
“我不需要你信。”她说,“我只需要你答应。”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不说,我就当着百官宣布,是你亲手在酒中下毒,导致皇帝重病。然后把你五马分尸,祭旗出征。”
使臣咬牙:“那你也不可能活着拿到清水!”
“那就试试看。”她声音不高,“你是想死在刑场上,还是想活到看见自己国家覆灭的那一天?”
使臣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可以带路。但必须由我选路线,途中不得有人跟踪。”
“可以。”她答应得干脆,“明日一早出发,我会安排禁军护送我们出宫。”
她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话:“别想着逃。你若敢动歪心思,我立刻将你父汗如何逼迫公主的事公之于众。草原各部不会容一个连女儿都利用的可汗。”
回到凤仪殿,她召来亲信女官雪鸢——不再是当年那个背叛她的婢女,而是如今经过层层筛选、忠心耿耿的心腹。
“准备一辆软轿,调二十名禁军随行,但不要穿甲胄,换常服。”她吩咐,“另外,在宫道第三拐角的松林旁设伏,等我信号。”
雪鸢低声问:“真要出宫?”
“不出宫,他不会交底。”沈知微摇头,“他以为我在赌命,其实我在设局。”
次日清晨,天刚亮,一行人从宫西门出发。使臣双手仍被绑,却被允许坐进轿中。沈知微乘另一轿紧随其后。
队伍缓缓前行,穿过长长的宫道。两旁松柏森然,晨露未散。
行至第三拐角,前方忽有孩童嬉闹声传来。一名小宫女抱着布偶跌倒在地,哭声清脆。禁军下意识分散注意力去扶。
就在此刻,沈知微抬手轻挥。
藏在松林后的女官迅速扑出,手中帕子捂住使臣口鼻。那帕子浸过迷香,只需片刻便令人昏睡。
使臣挣扎了一下,眼睛翻白,身子软倒。
沈知微掀开轿帘走下,亲自上前搜身。她在其贴身内袋摸到一只小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草木腥气钻入鼻腔。
她立刻命人将瓷瓶送往凤仪殿:“交给太医,让他马上调配药引。”
又下令:“把使臣带回地牢,锁进最深处,不准任何人探视。”
她自己则快步返回偏殿。裴砚躺在床上,脸色青灰,呼吸浅促。太医正在熬药,炉火噼啪作响。
“解药来了吗?”太医问。
她递上瓷瓶:“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是不是真的?”
太医打开瓶塞,倒出一粒暗红色药丸,放在灯下细看,又用银针刺入,针尖泛出淡绿光晕。
“是蚀心散的解药。”他松了口气,“但只能压制毒性,真正解毒还得靠雪山清水。不过眼下先服此药,至少能保住性命。”
沈知微点头:“那就现在喂他。”
药丸化在温水中,她亲自扶起裴砚,一点点喂入口中。他的喉咙艰难地吞咽着,指尖冰凉。
喂完药,她替他掖好被角,退到一旁静候。
约莫半炷香时间,裴砚的手指忽然动了动。接着,眼皮颤了几下,缓缓睁开。
他第一句话很轻:“那使臣……怎么说?”
她站在床前,低头看他:“他还昏着。等你醒了,他会‘主动’写下供状,承认北狄蓄意投毒。”
裴砚扯了扯嘴角:“你又要编故事了。”
“不是编。”她说,“是他自己走进来的局。”
她转身走向桌案,提起笔蘸墨,开始拟诏书。字迹端正有力:
“北狄使臣悔过献药,朕毒已解,诸事安好。近日流言皆属虚妄,胆敢再传者,以动摇国本论处。”
写完后盖上凤印,命人速送内阁通传百官。
殿外阳光渐盛,照在窗棂上。她走到窗前,望着北方天空。那边云层低沉,似有烽烟隐隐浮动。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曾用来验毒的银针,放在掌心看了片刻。
针尖有一点乌黑痕迹,还没擦干净。
她握紧它,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