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灯火如河。
沈知微立于城楼高台,风掠过她的发梢,吹动赤红大氅。她手中握着一枚金印,指尖尚有余温。方才三军跪拜的声浪还在耳边回荡,十万将士齐呼“皇后千岁”,那一刻,她终于站在了命运的顶端。
裴砚就站在她身侧,战甲未卸,眉目冷峻。他望着远处万家灯火,轻声道:“百姓安居,山河无恙,此夜当庆。”
她点头,目光扫过台下人海。元宵灯会正盛,孩童提灯嬉闹,百姓仰头看烟火绽开,一片祥和。
可她心里却绷着一根弦。
前几日北狄遣使求和,她提出王子入京为质,对方虽应允,但她知道,这不过是暂时退让。边关刚定,内患未除,此刻越是热闹,越要警惕暗流。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腰间剑柄上,目光掠过人群边缘。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几乎就在同时,弓弦轻响。
箭矢破空而来,直取她后心。
裴砚猛地将她拉向怀中,左肩重重一震,整个人踉跄半步。鲜血瞬间染红龙袍,顺着臂膀滴落,在朱红阶前留下斑驳痕迹。
“陛下!”侍卫惊呼。
四周百姓尖叫四散,场面大乱。
沈知微被他护在怀里,心跳如鼓。她抬头看他,见他脸色发白,额角渗汗,却仍咬牙挺立。
“你怎么样?”她问。
“不碍事。”他声音低沉,“先抓刺客。”
御林军已冲向箭来方向。片刻后,一名黑衣人被擒至台前,面罩已被扯下,是个面容枯瘦的男子,眼中毫无惧色。
“谁派你来的?”裴砚怒喝。
那人冷笑一声,突然咬破藏在牙中的毒囊,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沈知微盯着尸体,指尖掐进掌心。她闭眼默念——
【心镜系统,启动。】
冰冷机械音在脑中响起:【目标意识残留,开始读取……】
三秒。
【必须杀掉帝后……裴昭殿下等这一刻太久……】
她猛然睁眼,瞳孔骤缩。
裴昭?!
她立刻抬头环顾四周。混乱中,人群骚动,有人趁机退离。她的视线落在一个披着兜帽的背影上,那人袖口露出半截纹身,蜿蜒如蛇,正是北狄侍卫独有的图腾。
她张口欲喊,却被眼前景象钉住脚步。
裴砚一手扶着肩伤,一手撑着栏杆,身子微微晃动。他仍在下令追查箭源,声音坚定,可每说一句,血就多流一分。
“封锁四门!彻查所有出入者!调影鸦搜城!”他厉声吩咐。
沈知微快步上前扶住他,“你不能再站了。”
“不能让他们跑了。”他咬牙,“这是冲着我们来的,一次不成,必有二次。”
她懂他的意思。这一箭,不只是刺杀,更是宣战。
她转向雪柳,低声交代:“去传令,所有亲信暗探即刻布控,重点盯住王府与北狄使馆往来之人,不得放一人出城。”
雪柳领命而去。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人,锦袍玉带,面容俊朗,正是裴昭。
他快步登台,脸上满是焦急,“皇兄!您怎可亲身挡箭?若有个闪失,社稷何依?”
他说着就要靠近查看伤势。
沈知微立刻挡在裴砚身前,不动声色地伸手扶住裴砚手臂,将他往后带了半步。
裴昭停住脚步,眉头微皱,“弟只是关切皇兄安危,贵妃何必阻拦?”
她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就在这一刻,她再次默念——
【心镜系统,启动。】
机械音响起:【目标意识活跃,开始读取……】
三秒。
【这一箭,只差半寸,就能送你们共赴黄泉。】
她心头一凛,指甲几乎嵌入手心。
果然是他。
她强压情绪,面上依旧平静,“王爷说得是。陛下为护本宫受伤,臣妾心中难安。但眼下局势未明,还请王爷配合禁军调查,莫要随意走动。”
裴昭笑了笑,“贵妃多虑了。我刚从府中赶来,一路皆有人证。倒是那些藏在暗处的贼子,才最该查。”
他说完,又看向裴砚,“皇兄,您快回宫疗伤吧。这里交给我们。”
裴砚冷冷看他一眼,“不必。朕亲自坐镇,直到凶手落网。”
裴昭不再多言,躬身退到一旁。
沈知微却没放松。她注意到,他退下时,右手轻轻拂过袖口,似在传递什么信号。
她顺着那方向望去,远处屋檐一角,有个人影一闪而没。
她立刻对身旁侍卫道:“那边屋顶,有人窥视,速去拿下!”
几名御林军立刻跃上房梁,却只找到一支断箭,箭尾刻着模糊印记,像是某种密文。
太医此时赶到,急忙为裴砚处理伤口。箭头深入肩骨,需立即拔出清创。
“陛下,得尽快回宫。”太医急道。
裴砚摇头,“等消息。”
话音未落,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单膝跪地:“启禀陛下,箭矢来源查明!出自西市弓坊,掌柜昨夜被人灭口,店内留有一块北狄令牌!”
沈知微眼神一凝。
北狄?
她想起刚才那名刺客袖口的纹身,还有裴昭心底那句“共赴黄泉”。
这不是巧合。
有人借北狄之名行刺,实则嫁祸,真正的幕后之人,只想让他们死。
她低头看向裴砚。他脸色越来越白,呼吸也变得沉重。血已经止不住,染透了包扎的纱布。
“你必须回宫。”她说,“再拖下去,伤会恶化。”
他看着她,眼里有痛,也有坚持,“我不走,他们就不会现身。”
“他们会的。”她握紧他的手,“我已经知道了是谁。”
他愣了一下。
她没再多说,只是抬手示意雪柳备轿。
片刻后,銮驾抵达。几名侍卫小心翼翼将裴砚扶上车。
沈知微随行而入,坐在他身边。车内昏暗,只有烛火摇曳。她取出银簪,悄悄别在袖中,以防路上再生变故。
裴砚靠在软垫上,闭目喘息。血还在渗,滴滴答答落在地毯上。
她撕下裙角布条,重新为他压住伤口。
“疼吗?”她问。
他睁开眼,看了她一会儿,才说:“比不上当年流放时那一刀。”
她没接话,只低头继续包扎。
马车缓缓启动,穿过喧闹街市。外面锣鼓声依旧,灯火通明,仿佛刚才的刺杀从未发生。
可她知道,今夜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她摸了摸袖中银簪,又想起那句心声——“裴昭等这一刻太久”。
他在等什么?
等裴砚倒下?等她孤立无援?等天下大乱?
她忽然明白,这一箭,不是为了杀她,而是为了逼裴砚重伤离场,制造权力真空。
而真正危险的,还在后面。
马车行至宫门,禁军列队迎接。
就在此时,前方街道拐角处,一道黑影迅速闪入巷口。
沈知微猛地掀开车帘。
那人穿着普通百姓衣裳,可走路姿势极稳,分明是练家子。
更重要的是,他左手小指缺了一截。
她记得这个人。
三天前,她在北狄使馆外见过他,当时他正与一名内廷太监密谈。
她立刻对车外侍卫低喝:“前面穿灰袍的人,抓住他!别让他进巷子!”
侍卫闻令冲出。
那人反应极快,转身就逃。
马蹄声骤起,影鸦暗探从两侧包抄。
眼看就要擒获,那人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铁丸,往地上一摔,浓烟瞬间弥漫整条巷道。
待烟雾散去,人已不见。
沈知微放下车帘,手指紧紧攥住银簪。
她转头看向裴砚。他已经半昏迷,唇色发青。
“快点。”她对驾车的侍卫说,“送陛下进医殿。”
马车加速驶入宫门。
最后一盏花灯在风中熄灭,残屑飘落在血迹斑斑的石阶上。
沈知微握着银簪的手一直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