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一月份后,北方四省皆已大雪纷飞,处处银装素裹。
这雪景看似漂亮,然而大明的百姓,还在挣扎着求得生存,寒冬更甚猛虎。
冬季对于穷人而言,就是一个死人的季节,偏远的村子里,家家户户挂白布。
常常一个州府,能冻死几百上千人,也仅化成奏折里,一句轻飘飘的‘民多冻死’!
哪怕盛唐的开元盛世,李白诗中亦写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诗中所写乃冻死骨,而非饿死骨,相比于饥饿,寒冬便是一场,无法避免的灾难。
木柴属于家中的财产,是能够拿去卖钱换米的,并不是想烧去砍就有的。
山川河流都是有主的,地主不仅有田,还有大片的山林,柴不是想砍便能砍的。
百姓若想获取木材,便只能步行几十上百里,去远离城镇的,无主山区方能砍柴。
来回动辄三五日,这便有了樵夫这个职业,然而辛苦背下的柴,数量也不会太多。
一担柴百斤左右,也就能卖个一钱六分银,这还是因灾年,物价上涨才高了些。
这时候,便有人会不明白,为何百姓不多穿些衣服?呵呵……
棉衣在这年头是能去当铺,换银子的硬通货!正所谓,一件传三代,人走衣还在。
没有棉衣之人,便只能将芦花柳絮,以舂米的方式,将之捣碎后稍入麻衣夹层。
以此来抵御寒冬,正如杜甫诗中提到: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这也是崇祯,大力推行石炭的原因,他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百姓冻死。
经过刘泽清大案后,各地士绅原本打算,以暴力手段抵抗,朝廷颁布的新政。
此刻,皆已偃旗息鼓,都蛰伏了起来!鲁商商帮,又再次将石炭,运抵了山东各地。
这日天降大雪,济南城中的街巷间,行人杳无踪迹。
济南府惠民局的小二,搓着手哈着白气打开排门,暗自感叹道:哎呀!真冷呀!
一转头,便瞧见门廊下蜷缩着一人,怀中还抱着捧干草,嘴唇也被冻得发紫。
小二快步上前拍了拍,浑身被冻得发抖之人,轻声道:“客官,你快醒醒呀!”
这人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快要陷入昏迷了,经小二这么一拍惊醒过来。
颤抖着起身道:“不好……不好意思!吸……刚才险些睡着了!”
见人冻得直吸气,小二连忙扶着他,打趣道:“你这哪是睡着呀!怕不是快冻晕咯!”
“走、走、走!快进店取会暖吧!再站这门廊下,你非冻死在门口不可!”
两人走入店内,小二从后间提溜了个,新式的小煤炉出来,放在来人的身前。
暖意直冲其脸颊,刚才冻得发抖的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二一拍额头道:“哎呀!忘记告诉你了,石炭这东西吧!切勿对着它大口吸气。”
剧烈咳嗽的客人,突然感觉天旋地转起来,还好小二见机快,一把抄住对方手臂。
陪着不是道:“不好意思,一时疏忽搞忘记了,先扶稳别动,很快便能恢复。”
待缓了片刻,来人这才好了不少,小二拿着抹布,边擦拭整理柜台。
边抬头询问道:“这大冬天的,你咋这么早,就在咱店门口候着呀?”
只见这汉子低垂着头,轻声嚅嗫道:“掌柜的你好!俺……俺本来是想买石灰的。”
“俺刚才试了下,这石炭让让俺中毒了,俺……俺不想买啦!”
小二见有生意上门,眼珠子一转道:“哎呀!这有啥好怕的呀?注意门窗不要关死。”
“坐在旁边取暖时,勿要对着石炭顶上,大口吸气便不会有事,你相信我吧!”
“石炭可不多了,都卖掉四万余斤了,还剩下两万余斤,下一批货要半月后才到。”
这老实巴交的汉子,将信将疑道:“真不会中毒吗?那刚才,俺只感觉天旋……”
小二打断道:“只要,你按我刚才说的,点着石炭时开扇窗,便绝对不会中毒!”
汉子紧皱着眉头,接着问道:“那开窗了,暖气不都跑了吗?那不是浪费银子?”
小二挠挠头,咂舌道:“啧!该如何解释呢?石炭炉产生的暖气,比开窗跑掉的多!”
“这石炭吧!做得再好也有,些许轻微的毒气,开窗透点气便不会中毒了。”
汉子看看大开的店门,又低头看看身侧,暖洋洋的石炭炉,陷入了考虑之中。
片刻后才恍然道:“便如这个石炭炉这般,门开着放着烤火,咱们也没中毒对吗?”
小二连连点头,笑道:“诶!对咯!就是这个意思,你现在离着稍远点。”
“身上不是依然暖和吗?而且并无不适之感,买回家你就这般用,切记一定要开窗!”
汉子不断的重复道:“点着石炭,打开窗户!点着石炭要打开窗户……俺记下了!”
小二颔首笑道:“那买点如何?很便宜的,一百斤仅需一钱三分银。”
汉子将手揣进袖口,窘迫的微微抬起眼皮,用余光看着小二道:“俺,俺只想……”
“俺只想买五十斤,给病重的老母亲用,求小二哥通融、通融?”
小二看出其窘境,尝试着轻声道:“客官,你是手上银钱不够吗?”
汉子尴尬的点点头,接着道:“俺知道惠民局,是朝廷开的铺子,你们收银子有规定。”
“都需扣除火耗折银,方才能按实际数量,给与同价值货物。”
小二依然笑着道:“这客官大可放心,咱们勘验银子纯度,皆是有统一标准的。”
“您带了多少银子,我给客官瞅瞅,刨除掉火耗再看,还剩多少便给多少石炭好吧?”
汉子点点头,将手伸入怀中掏了会,掏出一个破布包,上面还捆着一圈干草。
待解开干草后,又打开包了两层的破布,拿出其中一块碎银子,将之放到柜台上。
小二拿起碎银,对着光仔细瞅瞅,又用戥(děng)子称其重量,片刻心中已有计较。
挑眉对汉子道:“你这是一钱一分银,纯度确实挺差,刨去两分吧你看如何?”
汉子紧张的搓着手,询问道:“那……那能卖给俺多少斤?石……石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