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尔寺知客僧秋迦见胤峨不动,他也不好坐下,只能在旁边陪着。
时间不长,长尔寺住持方丈图丹扬盛装而来。
一看就是新换的红黄袍子,头上的黄色鸡冠头也是新的。
“图丹扬见过敦郡王。”图丹扬面向胤峨,躬身施礼。
他说的竟然是汉话,这点倒让胤峨有些惊奇了。
胤峨弯腰回礼,用藏话回道:
“胤峨来的匆忙,给活佛添麻烦了。”
“王爷请。”
图丹扬眉毛微挑,侧身带着胤峨往前走去。
不多时来到一处小院:
“住处有些简陋,还请王爷勿怪。”
胤峨看看岳钟琪和阿布:
“你们两个在外面候着吧。”
图丹扬微微一笑:
“秋迦,带两位施主去用茶。”
胤峨盘腿坐在图丹扬对面,看着老喇嘛笑了:
“活佛要是穿着新衣服不舒服,可以脱了去,屋子里有些热。”
图丹扬也笑了:“让王爷见笑了,那样不礼貌。
不知王爷此时来小寺,所为何事?”
“私事。
我的一位朋友,前几日为朝廷的事来贵寺求助,却不想被贵寺扣住。
非要逼他出家为僧,我是为他而来的。”
胤峨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图丹扬点点头:
“你是为锡良而来。
惭愧了,他是被我的师尊看上了。
认为他有慧根,跟那孩子说了三天三夜,才算是把他给说服了。”
说服了?
你丫的是把人给困服了吧?
“我要见他。”
胤峨直接说道。
“那不成,明天就要剃度了,剃度之前不能见生人。”
图丹扬面带微笑,主打一个态度很好,但坚决不配合。
“我是说要见你师尊。”
胤峨呵呵一笑:
“我也想沾沾佛气,看看我是没有慧根。
我也想拜在他的门下学佛,活佛你看成吗?”
成吗?
当然不成!
要是把当今皇上的儿子忽悠当和尚了,他不得发疯啊?
之前皇上他爹就被这些喇嘛忽悠出家了,要是再忽悠人家儿子,太不地道了。
“不成,王爷乃人中龙凤,与凡尘世俗有着巨大关联。
纵有慧根,也不能出家。”
图丹扬也是个硬茬,根本不接这活。
“活佛,我只是说拜在你师尊名下学佛。
可没说要出家,你让我出家还不肯呢。”
胤峨嘻嘻一笑:
“你该不会是怕我跟你师尊学了佛法,就跟你平辈了,你面子上不好看吧?”
图丹扬摇摇头:
“王爷这话就不对了,众生平等,万物都是一样的。”
“那带我去见你师尊。”
胤峨凑了过来:“我可是诚心而来,你说了众生平等,活佛你不能歧视我。”
图丹扬的秃头上冒出汗来,这尼玛怎么碰上这么个无赖呢。
可是人家是王爷,真的是豆腐掉进灰堆里,打也不敢打,骂也不敢骂,吹着捧着都不行。
“活佛,岳钟琪跟我说了一件事。
巴塘的喇嘛们都散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胤峨决定换个赛道,省得图丹扬看不清方向。
图丹扬愣了一下,巴塘那里聚集了上万名喇嘛,为的是阻止朝廷大军进藏。
这是布宫下达的命令,为的是就是巴塘属于川藏交界,在那里出事怪不到布宫头上。
当锡良来求救的时候,长尔寺根本无法选择。
既不敢违背布宫的命令,也不敢违逆四川巡抚的要求。
左右为难之际,他师尊那个孙子想出个收锡良为徒的招儿,化敌为友总成了吧?
没想到竟然招惹了个王爷上门来要人,有些麻烦。
可是巴塘上万名喇嘛竟然散了?
肯定不会是布宫的命令,难道是朝廷大军动手杀人了?
图丹扬心里一哆嗦。
要是朝廷大军真的敢动手杀害了那么多喇嘛,整个藏地都要血流成河了。
“王爷,敢问其详。”
图丹扬强压住心中的惊惧,低头问道。
胤峨摇摇头:“我也是刚到里塘,跟岳钟琪见面后就一起来长尔寺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我把他叫来,你也把寺里的几位重要人物都请来,包括你那缺德师尊。
咱们一起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样?”
图丹扬点点头,伸手扯了扯旁边的绳子,很快有小喇嘛弓着身子进来了。
“请通知秋迦,请寺里的长老们到经堂会合。
请他带身边的两位施主一起过去,人到齐后来告诉我一声。”
图丹扬温声吩咐道,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
“活佛是个良人,为什么要做逼良为僧的事?”
胤峨很好奇地问道。
图丹扬呵呵一笑:
“这是劝人向善,在王爷那里反倒成了杀人放火一样的事了。”
胤峨也笑了:“所谓见仁见智,见山见水,不外如是。”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时间不长,小喇嘛回报人都齐了。
胤峨随着图丹扬来到了经堂,却是一地的蒲团。
已经团团坐了五个老喇嘛,外加岳钟琪和阿布。
秋迦把他们两个迎进来也跟着坐好。
图丹扬冲着胤峨点头示意,这才开口说话:
“今天皇十子敦郡王莅临我寺,与我说起巴塘之事。”
说到这里,五个老喇嘛都抬起头瞟了胤峨一眼。
既是为他的身份,更是为了巴塘的事。
“这两位分别是岳钟琪和阿布,岳施主是四川提督岳将军的公子。”
图丹扬介绍完两个人,随后的话让所有人都精神一震:
“他们两个是从巴塘赶过来的。
据他们说,巴塘聚集的喇嘛们已经散了。
朝廷进藏大军四天前已经通过巴塘,渡过金沙江进入藏区了。”
仿佛在经堂里扔了个炸弹,所有人都震惊了。
几个大喇嘛包括秋迦都睁大眼睛看向岳钟琪,仿佛他脸上有佛祖的舍利正在开花一样。
“敢问,岳小将军可是亲见?”
秋迦颤着声问道。
岳钟琪点点头:“巴塘的喇嘛确实都不在了。
朝廷大军已经在四天前经巴竹龙渡过金沙江。
按照行程,现在应该已经过了江卡,快到作宗岗了。”
“喇嘛不在了?
你亲眼见的?”
秋迦追问道。
岳钟琪点点头:
“都不在了,我亲眼见的。”
嗯,都烧死了,老子确实亲眼看着他们被扒出来天葬水葬了。
“可有人伤亡?”
秋迦终于问到实质问题了。
岳钟琪想了想:
“呃,除了死的,其他的都跑了,没见着受伤的。”
好吧,就是死得多了些,但我也没撒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