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死寂的废墟，却洗不去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臭氧味和淡淡的能量灼烧后的焦糊气。
林癫的话音落下，程远和玉帝都愣住了。
“过去？还过去？！”程远的声音因恐惧和后怕而尖锐，“那些黑衣人刚走！万一他们杀个回马枪怎么办？那玩意儿（他指向沉寂的巨环）万一再炸一下怎么办？我们刚捡回一条命！”
玉帝虽未说话，但眼神里也充满了不赞同。
身为天帝，他更能感受到那巨环和之前能量脉冲残留的诡异与不祥，那是一种触及世界根基的扭曲感，令他本能地抗拒靠近。
林癫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矩阵中央那三堆黯淡的碎片，以及手腕上那残留着奇异灼痛感的勒痕。
“样品碎了，但碎片还在。那些黑衣人仓皇逃离，来不及彻底清理现场。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接触到‘奥米茄科技’直接证据的机会。哪怕只是碎片，也可能蕴含信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而且，刚才那一下……我感觉不对劲。不仅仅是能量冲击那么简单。我的手腕，还有9527……有点异常。我必须去确认一下。”
提到9527和自身的异状，程远和玉帝沉默了。
他们同样看到了9527那诡异一闪的红光，也感受到了林癫扑倒他们时身体的瞬间僵硬和那声压抑的闷哼。
“爹……我怕……”小天道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抓着程远的衣领。
程远看着怀里吓坏的孩子，又看看目光坚定的林癫，最终一咬牙：“妈的……去看看就看看！但说好，一有不对，立刻跑！绝对不能犹豫！”
玉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声道：“既如此，便速去速回。此地确非久留之所。”
达成共识，四人再次变得小心翼翼。
林癫打头，忍着背后的疼痛和体内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率先踏入了那片被脉冲能量扫荡过的区域。
一踏入矩阵范围，一种奇怪的感觉立刻包裹了他们。
空气中的雨滴似乎落得更慢，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闷扭曲，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脚下的地面虽然看起来无恙，踩上去却有一种脆弱的虚浮感，仿佛下面的结构已经被刚才的冲击破坏了。
他们谨慎地避开地面上那些依旧散发着微弱热气的、被脉冲扫出的诡异腐蚀痕迹，一步步靠近中央平台。
越靠近，那股源自巨环和破碎平台的压抑感就越强。
沉寂的巨环如同一头死去的星空巨兽的骸骨，悬浮在头顶，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破损的矩阵纹路偶尔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如同垂死生物的神经抽搐。
终于，他们来到了平台边缘。
平台上，那个昂贵的银色箱子被扭曲脉冲的余波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像破烂的罐头壳一样歪倒在一边。
而原本放置三颗金属圆球的凹槽处，只剩下三小堆大小不一的、黯淡无光的暗银色碎片，最大的也不过指甲盖大小，混杂着一些更细微的粉末，被雨水慢慢浸湿。
彻底毁了。
看上去没有任何价值。
程远露出失望的神色：“这……什么都没了啊……”
玉帝则眉头紧锁，仔细感知着那些碎片，摇了摇头：“灵性尽失，道纹崩毁，已是凡铁顽石。”他用的是修仙界的术语，但意思很明显，在他感知里，这些东西已经废了。
然而，林癫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
距离足够近之后，他手腕那灼痛的勒痕处，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痛感，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与平台上的某些碎片产生共鸣的……牵引感！
就像是有无形的丝线，再次连接了他的手腕和那些碎片！
但这感觉比之前追踪时微弱无数倍，且断断续续，难以捉摸。
同时，他怀中的9527，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似乎也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不正常的温热。
林癫蹲下身，强忍着那种灵魂层面的不适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试探性地靠近其中一堆碎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碎片的瞬间——
异变再生！
他手腕处的勒痕猛地一烫！仿佛被烧红的铁丝烙了一下！
与此同时，那堆看似死寂的碎片中，几颗最细微的、几乎如同尘埃般的颗粒，竟然无声无息地漂浮了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力场牵引，微微震颤着，发出人耳几乎听不到的、极高频率的嗡鸣！
并且，它们表面那原本已经黯淡的复杂纹路，竟然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微不可查的幽蓝光芒！
这一幕极其诡异，超出了常理！
“！”程远吓得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摔倒。
玉帝也是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做出了戒备的姿态。
林癫猛地缩回手，那些悬浮的微粒立刻失去支撑般落下，重新变回死寂的碎片。
手腕的灼痛感和牵引感也随之减弱，但并未完全消失。
“这……这些东西……是活的？”程远声音发颤。
“不是活物。”林癫盯着自己的手腕，又看向那些碎片，眼神无比凝重，“是残留的能量效应？还是……某种信息纠缠？”他想起了风衣男临死前吼出的那个词——“虚数奇点”。
难道这种诡异的现象与那有关？
他再次尝试，这次更加谨慎，调动起在模拟世界中锻炼出的、对能量和信息的极致感知力，缓缓将手靠近。
嗡……
细微的共鸣再次出现。
碎片微粒悬浮，微光闪烁。
这一次，林癫没有立刻缩手，而是强忍着那奇异的不适感，努力捕捉着那微光闪烁中似乎蕴含的、极其残缺的“信息”。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更原始的、仿佛直接作用于意识的碎片化的“感觉”：
……[坐标……偏移……]…… ……[……协议……冲突……]…… ……[……非授权……访问……]…… ……[……源……代码……]…… ……[……警告……奇点……不稳定……]……
破碎、混乱、毫无逻辑可言！
如同收音机接收不到信号的刺耳杂音中偶尔蹦出的几个清晰词汇！
但林癫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源代码？！协议？！
这两个词，与他，与9527，与他们穿越而来的那个“系统”，似乎存在着某种深层次的关联！
难道这些碎片，这些来自“清道夫”同源科技造物的核心，其深处残留着与“系统”相关的信息？！
是因为那“虚数奇点”的能量脉冲冲击，阴差阳错地将其表层结构破坏后，暴露出了更深层的、平时无法接触到的信息层面？
还是说……奥米茄科技本身，就与“系统”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这个猜测让林癫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立刻尝试沟通怀中的9527：“9527！检测到异常信息碎片！尝试接收并解析！关键词：源代码，协议！”
然而，9527毫无反应，依旧是那副能源耗尽、冰冷休眠的状态。
刚才那一下诡异的红光闪烁，仿佛只是错觉。
但林癫手腕的灼痛和与碎片的微弱共鸣却真实不虚。
他尝试将这种碎片化的信息感知共享给程远和玉帝，但他们两人均一脸茫然，显然无法接收到这种奇特的信息涟漪。
“你发现了什么？”程远看到林癫脸色变幻不定，紧张地问道。
“一些……很碎的东西。”林癫没有详细解释，因为这很难说清，而且他的猜测太过惊世骇俗。“但这些碎片，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有价值。”
他目光扫过三堆碎片，心中迅速盘算。
全部带走不现实，而且目标太大，万一这些碎片还有什么未知的危险或者追踪信号呢？
他小心翼翼地、用能量匕首的刀尖，从三堆碎片里各自撬起一小撮最细微的、刚才产生过反应的颗粒，分别用从死去混混身上找到的几个小型防水密封袋装好，紧紧封口，然后贴身收起。
做完这一切，他手腕处的灼痛感和牵引感终于大幅减弱，虽然仍未完全消失，但已不再强烈。
就在他刚站起身，准备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时——
“咔……嚓……”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金属疲劳断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四人同时抬头，心脏骤停！
只见那悬浮在半空、原本已经彻底沉寂的巨大金属环，其一处原本就因能量过载而扭曲严重的结构，正在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发生进一步的形变！
一条巨大的裂缝正沿着扭曲处蔓延开来！
刚才的脉冲冲击和能量崩溃，显然对它的结构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而重力的作用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显现！
“它……它要掉下来了！”程远尖叫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这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庞然大物，一旦坠落，足以将整个平台乃至小半个工厂废墟都砸成齑粉！
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快走！！！”林癫狂吼一声，一把拉起程远，转身就向工厂边缘狂奔！
玉帝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紧随其后！
轰隆隆——！！！
令人魂飞魄散的金属断裂声和扭曲声从头顶传来，越来越大！
巨大的阴影开始倾斜、下落！
四人拼尽全力，在废墟和杂物间跌跌撞撞地狂奔，死亡的阴影紧紧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就在那巨环即将彻底砸落的前一刹那，他们终于冲出了工厂主体建筑的范围，扑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躲入一处相对坚固的混凝土承重墙之后！
下一刻——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然爆发！
整个大地剧烈震颤！如同发生了强烈地震！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雨水、尘土、金属碎片和碎石，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疯狂扩散！
他们藏身的混凝土墙剧烈摇晃，表面瞬间布满了裂纹！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碎石落地的噼啪声和金属扭曲呻吟的刺耳噪音。
四人灰头土脸，耳鸣不止，惊魂未定地从墙后探出头。
只见原本工厂中央的区域，已经被那坠落的巨大金属环彻底砸毁，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坑洞，激起漫天烟尘，在雨中缓缓沉降。
曾经的矩阵平台、仪器箱、乃至黑衣人和风衣男的尸体，此刻恐怕都已化为乌有。
他们之前所在的平台位置，早已被无数吨重的残骸深深掩埋。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就粉身碎骨了！
程远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连后怕的力气都没有了。
玉帝靠着墙壁，脸色苍白如纸，帝王的仪态荡然无存。
小天道已经哭不出声，只是不停地发抖。
林癫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最后的现场……也被彻底毁了。
唯一的实物证据，只剩下他贴身收藏的那一点点细微碎片。
线索，似乎真的彻底断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勒痕依旧存在，灼痛感微弱却顽固。
怀中的9527依旧沉默。
那些破碎的信息碎片——“源代码”、“协议”——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盘旋。
虚数奇点……奥米茄科技……清道夫机械……系统源代码……
这一切之间，究竟隐藏着怎样可怕的联系？
他们这次冒险，似乎揭开了一角远比想象中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帷幕，却也因此陷入了更巨大的迷雾和危险之中。
夜雨冰冷，废墟死寂。
残骸的低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而未知的异变，已然悄然滋生。
林癫握紧了怀中那几袋微不足道的碎片，目光穿过雨幕，投向城市更深处的、被霓虹和阴影笼罩的远方。
路，似乎还在脚下，却更加崎岖未卜。
“我们得离开这。”他最终沙哑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更加坚定的决意，“找个地方，弄清楚……我们到底沾上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