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黑石部的穹顶帐篷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冬季祭典的篝火正旺,巴图举着镶银的酒囊,往曹林派来的使者碗里斟着烈酒,琥珀色的酒液泛着泡沫,在火光中晃出暖人的光晕。
“李使者放心,”巴图的汉话带着浓重的草原口音,却透着爽朗,“今年的战马,我已让人挑了三百匹最壮的,都是能踏雪的好种,开春就给断云寨送过去。”他拍着使者的肩,力道大得让对方踉跄了一下,“曹当家的是个爽快人,咱黑石部不亏待朋友。”
使者连忙欠身:“首领仗义,曹当家的定会记在心上。这是今年的新茶,用防潮的锡罐封着,首领尝尝鲜。”说着递过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二十罐龙井整齐码放,茶香透过缝隙袅袅飘散。
巴图眼睛一亮,他素来爱这口江南的清雅滋味,当即撬开一罐,捏了些投入滚烫的铜壶,笑道:“还是你们中原人会享受。”
两人正说着,巴图身后的阴影里,一个身材更魁梧的汉子正用漠北语低声对心腹磨牙:“兄长真是老糊涂了!草原的骏马是用来踏破城池的,凭什么给一个汉人养着?那曹林算什么东西,也配使唤黑石部的铁骑?”
说话的是巴图的胞弟巴特,腰间别着柄镶嵌狼牙的弯刀,眼神像极了草原上饥饿的孤狼。他身边的心腹阿古拉连忙点头:“就是!狼旗部的使者说了,只要您肯联手,他们愿出五千匹战马助您夺回首领之位,到时候断云寨算什么?整个漠南都得听您的!”
巴特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目光扫过篝火旁谈笑风生的巴图,眼底翻涌着戾气:“等祭典过了,看我怎么让兄长知道,草原的规矩,从来都是强者说了算。”
他此时已经忘了他二哥巴哈的下场。
使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回程的马车上,他借着摇晃的油灯写下密信,字迹因路面颠簸有些潦草,却字字清晰:“……巴特与狼旗部勾结,约于正月十五夜袭主营,欲夺权后断绝与断云寨的战马交易。巴图似有察觉,却念及兄弟情分,未露声色。”
三日后,断云寨的聚义楼内,曹林正对着铁矿账目皱眉。新开采的赤铁矿纯度比预期低了两成,意味着造枪的原料成本要上浮不少。他指尖在账册上敲着,节奏沉稳,仿佛在掂量着什么。
“大当家,李使者回来了。”亲兵掀帘禀报。
李使者快步上前,将密信呈上,又把亲耳听到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曹林看完信,指尖在“狼旗部”三个字上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狼旗部的首领呼和,前年在边境抢了咱们三船丝绸,这笔账还没算呢。”
他抬眼看向窗外,北风卷着残雪掠过寨墙,留下“呜呜”的呼啸。“巴图想稳住草原,用战马换安稳;巴特想抢权,甘愿引狼入室。这盘棋,乱中有序啊。”
军师秦先生捻着胡须接口:“您是想……帮巴图清内患?”
“不然呢?”曹林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点燃,灰烬随着气流打着旋儿飘落,“黑石部是咱们在漠南的第一道屏障,巴图倒了,狼旗部顺势南下,断云寨的北境就得直接面对刀锋。这笔账,不划算。”
他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木杆指向黑石部的位置:“正月十五是巴图的生辰,按惯例会举办夜宴,巴特定会选在那时动手。”
秦先生眼睛一亮:“您想派谁去?赵将军的铁骑营?”
“不必。”曹林摇头,木杆转而点向沙盘另一侧,“让暗卫营的‘影’去。带二十个好手,不用露面,只要在巴特动手时,‘不经意’地让巴图的护卫察觉异常就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再备一份厚礼,就说是我贺巴图生辰的,里面掺些‘好东西’。”
秦先生会心一笑:“明白,给巴特的‘惊喜’,得够分量。”
曹林重新坐回账册前,提笔在铁矿账目旁批注:“赤铁矿纯度不足,改用混合熔炼法,加三成锰矿中和。”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有力的痕迹,“告诉铁工坊,正月十五前,必须赶制出两百支连发枪,送到北境哨所。”
“是。”
窗外的风雪更紧了,仿佛在预示着漠北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曹林望着跳动的烛火,眸色深沉。草原的暗流已起,他要做的,不是卷入漩涡,而是站在岸边,轻轻拨动一下水流的方向——既保了巴图,断了狼旗部的念想,又能让黑石部欠下这份人情,往后的战马交易,只会更稳固。
至于巴特那颗不安分的头颅,既然敢动断云寨的利益,总得付出点代价。曹林拿起刚送来的新茶,冲泡时的雾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算计,只留下一派平静。
漠北的雪,中原的茶,看似不相干的东西,在他手中,都成了布局的棋子。而这场围绕着战马与权力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