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爆竹声还没在山谷里散尽,断云寨的孩子们就拎着灯笼跑遍了整个寨子。聚义楼前的空地上堆着雪人,胡萝卜做的鼻子,煤球镶的眼睛,脖子上还围着谁家媳妇织的红围巾——这是断云寨最热闹的一个年,不仅寨子里的人满是笑脸,连周边村镇的村民都带着年货来串门,把聚宝市的青石板路踩得咚咚响。
清溪镇的老村长带着孙子来给曹林拜年,怀里揣着袋炒花生,孙子手里攥着支红蜡烛。“大当家,您尝尝这花生,是俺家新收的,用砂炒的,香!”老村长笑得眼角堆起褶子,“这年过得踏实啊,房子暖,粮仓满,夜里睡觉都不用听风声了。俺家这小子,非说要去断云寨的学堂念书,说要学认字,学算账,将来也能像您一样,给大伙办好事。”
曹林接过花生,塞给孩子一把糖果:“好啊,学堂的门随时敞开着。认字不是为了跟我学,是为了自己能看懂账本,能算清收成,将来日子过得更明白。”
这不是个例。从大年初一到元宵节,学堂的先生天天来报喜:临江村送来五个孩子,黑石渡一下子来了八个,连最远的云州府边缘村落,都有家长牵着孩子来报名,说“就是走三天路,也得让娃进断云寨的学堂”。原来只能容下100多人的学堂,短短半个月就挤来了两百多个学生,桌椅不够用,孩子们就轮流站着听课,先生的嗓子都讲哑了。
“大当家,再不想办法,开春后学生还得翻倍!”学堂的老秀才急得直转圈,手里的戒尺都快磨平了,“现在是一个先生带四十个娃,连认笔画都顾不过来,更别说教算术和道理了。”
曹林跟着老秀才去学堂看了看。土坯垒的教室里,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照进来,孩子们挤在长条木桌后,小脸上满是认真。墙上用炭笔写着“天地人”“日月星”,角落里堆着孩子们带来的小板凳——都是家里最好的木料做的,怕给学堂丢人。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用手指在地上划着“断云寨”三个字,旁边的小男孩凑过去看,两人小声争论着“寨”字的宝盖头该写多大。曹林站在门口,心里忽然一动:这些孩子,才是断云寨的根。
“扩!”回到议事厅,曹林一拍桌子,“年后立刻动工,把学堂扩成能容下五百人的大院,盖10间教室,再建一间藏书室,留个大院子让孩子们活动。钱从民政司的账上支,不够就从票号调,务必在春耕前完工。”
他又对人事部的曹聪说:“贴告示,招募教学先生,不管是落第的秀才,还是会算术的账房,只要识字、懂道理、有耐心,都可以来应聘。待遇从优:每月二两银子,管吃住,年底还有年终奖,要是教得好,家里盖房都能让施工队优先安排。”
告示贴出去的第三天,就有十几个人来报名。有个从州府逃难来的老举人,带着一箱子书,说“不求银子,只求能让这些娃多认几个字”;有个在聚宝市开杂货铺的账房,算盘打得噼啪响,想教孩子们“怎么算账不吃亏”;还有个曾经的女兵,识得些字,说“能教女娃们读书,让她们别再像我小时候一样,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曹林亲自面试,问他们“为什么要教书”。老举人说:“乱世里,书比刀枪更能安人心。”账房先生说:“娃们会算账,将来就不会被奸商坑,断云寨的买卖才能长久。”女兵说:“女娃认字了,才知道自己不是谁的附属品,能活出个人样。”
曹林把他们都留下了,还让人在学堂旁盖了五间教师宿舍,青砖瓦房,带火炕,比寨里不少人家的房子还好。“先生们住得踏实,才能教得用心。”他对老秀才说,“以后学堂的规矩,就按‘读书、算术、道理’三样来:读书是认汉字,知历史;算术是学加减,明利弊;道理是懂善恶,辨是非——尤其要教他们,断云寨的规矩不是靠枪杆子立的,是靠‘公平’二字。”
扩修学堂的消息传开,周边村民比自家盖房还上心。临江村的木匠带着徒弟来打桌椅,不要工钱,说“就当给娃们添份力”;清溪镇的妇女们凑在一起,给学堂缝了五十个布书包,上面绣着“好好学习”的字样;连黑石部送来的俘虏里,有个识汉字的牧民,都申请来当杂役,说“想看着这些娃长大,将来或许能让草原和汉地少些厮杀”。
施工队的工匠们加班加点,把原来的土坯房推了,按曹林画的图纸盖新校舍。教室用青砖砌墙,装着玻璃窗户,阳光能照到每个角落;算学房里摆着新做的算盘,都是铁匠铺用精铁打的,算珠滑溜得很;藏书室的书架是松木做的,老举人把自己带来的书摆上去,《论语》《算经》《农桑要术》,很快就堆了半架。
三月开春时,新学堂终于落成。揭牌那天,曹林请了周边村镇的村长来观礼,孩子们穿着新做的衣裳,排着队走进教室,眼睛亮得像星星。老举人教“天地人”,账房先生教“一加一等于二”,女兵教女娃们“女子也能读书写字”,院子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比聚宝市的吆喝声还动听。
有个曾反对送娃上学的老汉,站在学堂外听了半天,拉着曹林的袖子说:“大当家,俺以前觉得娃认字没用,不如多干点农活。现在听他们读‘四海之内皆兄弟’,才明白您是想让这些娃将来不做糊涂人啊。”
曹林笑着递给他一支烟:“您老放心,这些娃里,将来肯定有会种出新粮种的,有会造更好农具的,有会跟草原人讲道理的——他们强了,断云寨才真的稳了。”
夕阳下,新学堂的烟囱升起炊烟,那是给先生们做晚饭的炊烟。教室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映着孩子们低头写字的身影,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远处施工队盖房的“叮当”声,像一首温柔的歌。
曹林知道,扩大学堂不是为了一时热闹。这些孩子现在认的是“断云寨”三个字,将来就会明白这三个字的分量——不是枪与火,是安身立命的土地,是公平交易的集市,是冬天里也能长出青菜的温棚,是每个人都能抬起头过日子的底气。
春风吹过新抽芽的杨树,把读书声送得很远,一直传到聚宝市的尽头,传到正在翻耕的田埂上,传到每一个盼着好日子的人心里。这声音里,藏着比任何武器都更坚固的归属感,藏着断云寨真正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