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山脚下的省府兵营。五千州府兵扎下的营寨绵延三里,篝火堆得密如星点,巡逻兵的火把在帐篷间晃悠,却掩不住队伍里的懈怠——在他们看来,断云寨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明天一冲就能踏平,此刻正围着篝火赌钱、喝酒,连岗哨都懒得认真查。
聚义楼的阴影里,曹林正给二十名断云卫分发手雷。这玩意儿是铁匠铺的新杰作:铁皮罐里塞满火药和铁砂,罐口插着引线,点燃后能炸得碎石横飞,威力比火枪还猛。
“记住,摸到营寨外围再点火,引线烧三秒就扔,扔完立刻撤,不用恋战。”曹林压低声音,指尖划过每个人的脸,“你们的任务是搅乱他们,让他们今夜睡不安稳,明天没力气打仗。”
断云卫们点点头,用油布裹好手雷,猫着腰钻进夜色。他们都是从铁骑营里挑出的尖子,熟悉山路,脚步轻得像狸猫,很快就摸到省府兵营的栅栏外。
营里的士兵还在喧闹,没人注意到栅栏阴影里的黑影。断云卫们对视一眼,同时点燃引线,火光在黑暗中亮起一小簇,三秒后,二十枚手雷像黑鸟般掠过栅栏,落进营寨深处。
寂静只持续了一瞬。
“轰隆——轰隆——”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震得地面发颤,营寨里的篝火被冲击波掀得老高,帐篷的帆布碎片和木杆混着碎石飞上天,惨叫声、惊呼声、战马的嘶鸣瞬间撕破夜空。巡逻兵的火把掉在地上,点燃了旁边的草料堆,火光冲天而起,把半个夜空都染成了红的。
“有埋伏!”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营寨里顿时乱成一锅粥。士兵们光着脚从帐篷里跑出来,有的举着刀乱挥,有的抱着头蹲在地上,还有的竟朝着反方向乱跑,整个营地像被捅了的马蜂窝。
断云卫们趁乱后撤,消失在山林里,只留下身后一片火海。曹林站在聚义楼顶,看着那片翻腾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只是开胃菜。”
第二天清晨,省府兵营的火势刚被扑灭,焦黑的帐篷和散落的尸体还没清理,李大人就骑在马上,脸色铁青地指着断云寨的方向怒吼:“一群废物!连个偷袭都挡不住!今天不破寨,你们都别想活!”
五千州府兵被驱赶着,像潮水般涌向断云寨的南面城墙。他们举着盾牌,扛着云梯,嘴里喊着号子,却没了昨天的嚣张——昨夜的手雷炸碎了他们的胆气,脚步里带着迟疑。
“放!”城墙上,张彪的吼声落下,长枪营的三段射骤然响起。
“砰!砰!砰!”
前排士兵开枪后迅速蹲下装弹,后排立刻顶上,枪声连绵不断,铅弹像暴雨般砸进敌群。冲在最前面的省府兵成片倒下,盾牌被打穿,云梯断成几截,后面的人被堵在原地,进退两难。
“骑兵营,出击!”曹林在了望室里一声令下,早已绕到敌军后方的三百铁骑如惊雷般冲出山林。他们的燧发枪在奔驰中齐射,子弹精准地打中敌军的后队,接着拔刀劈砍,马蹄踏得尘土飞扬,硬生生把敌军切成了两段。
“前后夹击!”李大人慌了神,拔剑想要组织抵抗,却被身边的亲兵死死按住:“大人,快跑!再不跑就被围住了!”
他哪里还跑得掉?断云卫在昨夜的偷袭中摸清了他的帅帐位置,铁骑营的陈七带着一队人直扑过去,马刀劈开帐帘时,李大人还在发抖。
“李大人,别来无恙?”陈七用刀指着他的脖子,“大当家说了,请您去聚义楼喝杯茶。”
战斗从清晨打到午时,失去指挥的省府兵成了散沙。有的跪地求饶,有的想往山林里逃,却被埋伏在外围的刀盾营堵住——刀盾兵举着盾牌结成阵,把逃兵像赶羊似的圈回来,一个都没漏网。
正午的阳光照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断云寨的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曹林让人在空地上划了片区域,把俘虏集中看管,男女老少分开,派专人看守;缴获的粮草、马匹、武器、帐篷被一一登记造册,连士兵身上的铜钱、玉佩都搜了出来,堆在空地上像座小山。
“报告大当家,共俘虏六千二百人,缴获粮草五十车,战马三百二十匹,火绳枪八百支,帐篷两百顶,还有银子三千两,铜钱若干。”清点物资的曹聪捧着账簿,笑得嘴都合不拢,“光是从尸体和俘虏身上搜出的零碎,就够全寨人吃半个月的。”
“伤亡如何?”曹林最关心这个。
“我方阵亡三十五人,重伤七十人,轻伤一百二十人。”青禾表姐的声音带着沉重,“省府兵阵亡两千五百人,剩下的全成了俘虏。”
“厚葬阵亡的弟兄,抚恤金每人一百两,家里有老人孩子的,由寨里供养。”曹林的声音低沉,“重伤的送医馆,用最好的药;轻伤的记功,每人赏二十两银子。”
论功行赏的布告很快贴了出来:陈七活捉李大人,记特等功,赏银子五百两,升铁骑营副统领;张彪指挥三段射有功,记一等功,赏三百两;刀盾营堵住逃兵,全营记二等功,每人赏五十两;就连搜缴物资最仔细的两个小兵,都得了十两银子的奖励。
俘虏们看着断云寨的士兵领赏,再看看自己被搜得空空如也的口袋,脸上满是惶恐。曹林让人给他们送了些糙米饭,沉声道:“愿意留下干活的,断云寨给饭吃、给工钱;想走的,等战事平息了就放走,但得先帮着清理战场、修复城墙。”
大部分俘虏都选择留下——他们见识了断云寨的厉害,也听说了这里的规矩,与其回去继续当炮灰,不如留在这里踏实干活。只有几个李大人的亲信,梗着脖子不肯低头,被曹林派人看押起来,等审问完省府的动向再做处置。
夕阳下,断云寨的城墙更显坚固,新缴获的火绳枪被堆在军械库,战马在马厩里悠闲地甩着尾巴,俘虏们在士兵的监督下清理战场,夯土声、敲打声混在一起,像在为这场胜利谱写尾声。
曹林站在聚义楼的顶楼,看着被押解过来的李大人。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省府大人,此刻穿着囚服,头发散乱,再没了往日的嚣张。
“你输了。”曹林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李大人抬起头,眼里满是不甘:“我输在……没料到你们的火器这么厉害。”
“不。”曹林摇摇头,指着楼下忙碌的士兵和俘虏,“你输在不懂人心。断云寨的人不是为我打仗,是为自己的家打仗。你带的兵,不过是为了军饷卖命,能一样吗?”
李大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夜色再次降临,断云寨的灯火比往常更亮。营地里传来庆功的笑声,铁匠铺又开始赶造子弹,私塾的孩子们还在念书,仿佛白天的厮杀从未发生。
曹林知道,这只是一场小胜。省府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仗还在后面。但他心里踏实——有了缴获的物资,有了新补充的人手,有了越来越熟练的火器战术,断云寨只会越来越强。
他拿起一枚新造的子弹,在月光下看了看,然后塞进燧发枪。枪膛里的冰冷,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温暖——这是守护家园的温度,是踏实过日子的温度,是在乱世里站稳脚跟的温度。
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