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镇的夜色比断云寨沉得多,镇衙西侧的军械库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蜷缩在月光下。曹林带着二十名断云卫和老周师徒,伏在街角的阴影里,看着军械库门口的两盏灯笼——那是守军换岗的信号,灯笼熄灭又亮起时,就是他们动手的时机。
“记住,只拿火药,不动别的。”曹林压低声音,最后一次叮嘱,“老周,撬门要快,动静要小;断云卫分成两组,一组望风,一组搬运,一刻钟内必须撤离。”
老周攥紧手里的钢钎,手心全是汗:“少主放心,我这钎子专撬铁皮门,比钥匙还灵。”
梆子敲过三更,军械库门口的灯笼果然灭了。换岗的守军打着哈欠交接,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拖得很长,谁也没注意到街角阴影里的动静。等最后一个守军走进值班室,曹林打了个手势,队伍像泥鳅一样滑了出去。
老周带着徒弟冲到火药库门口,钢钎“咔哒”一声插进铁皮门的缝隙,他和徒弟一人一边,猛地发力,只听“嘎吱”一声,厚重的铁皮门竟被撬开一道缝。“够了!”老周低喝一声,徒弟立刻塞进去一根特制的铁钩,轻轻一拉,门闩便脱了扣。
门刚打开一条缝,一股浓烈的硫磺味就涌了出来。曹林探头一看,仓库里码着几十只木桶,桶身贴着“火药”的封条,旁边还堆着几捆引线,正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搬!”曹林一声令下,断云卫们立刻行动。每人抱起一只木桶,动作轻得像搬运棉花,木桶碰撞的声响被他们用麻布裹住的胳膊缓冲掉,几乎听不见。老周的徒弟则扛起那几捆引线,脸上的兴奋压过了紧张——这些线浸透了桐油,正是做手雷和地雷引线的好材料。
不到一刻钟,仓库里的火药桶就被搬空了。曹林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留下任何痕迹,连地上的脚印都用麻袋擦了擦,才示意撤退。
刚走出军械库,值班室里突然传来咳嗽声。曹林心里一紧,立刻让断云卫们扛起木桶往镇外撤,自己和陈七留下断后。还好那咳嗽声只是守军睡迷糊了,翻了个身又没了动静。
“好险!”陈七抹了把汗,跟着曹林追上前队。
镇外的接应点,听风司的人早已备好十匹快马,每匹马能驮两桶火药。断云卫们迅速把木桶固定在马鞍上,老周师徒抱着引线捆,一行人趁着月色往断云寨疾驰。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却没人敢放慢速度——他们知道,天亮后发现火药失窃,官府必定会全城搜捕。
天蒙蒙亮时,这支“火药队”终于回到了断云寨。看着二十多匹战马驮着的火药桶,守寨的弟兄们眼睛都直了,连忙帮忙把木桶卸下来,往铁匠铺旁边的空仓库里搬。
“全是空的?”曹猛闻讯赶来,看着空荡荡的木桶堆放处,又惊又喜,“你们把军械库的火药全搬回来了?”
“一点没剩。”曹林笑着擦了把汗,“黑石部要反扑,这点火药还不一定够呢。”
接下来的两天,断云寨的铁匠铺和空仓库成了禁地。老周带着徒弟们没日没夜地铸造手雷壳和地雷壳,生铁在熔炉里烧得通红,倒进模具时发出“滋啦”的声响,冷却后敲掉毛刺,一个个带着锯齿棱的铁球和扁圆陶罐整齐地码在地上。
仓库里,曹林正带着断云卫组装武器。他亲自示范:先往手雷壳里填三分之二的火药,再塞进去一把碎石和铁屑,最后插上引线,用黏土封住小口;地雷则更简单,陶罐里装满火药和碎石,引线从罐口牵出,用油纸包好防潮,埋在土里时只要露出引线头就行。
“引线要留三寸长,”曹林拿着做好的手雷,给弟兄们演示,“点燃后有足够时间扔出去,太短容易炸到自己,太长会被敌人躲开。”
石头试着做了一个,填火药时手都在抖:“这玩意儿真能炸开?别到时候成了哑弹。”
“试试就知道了。”曹林带着他去后山的空地,手里拿着火把,“退后三十步。”
石头赶紧躲到树后,只见曹林点燃引线,引线“滋滋”地冒着火星,他猛地将手雷扔向远处的巨石。“轰隆”一声巨响,手雷在巨石旁炸开,碎石和铁屑飞溅,竟在石面上砸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坑。
“我的娘!”石头吓得蹦起来,“这威力,比十杆鸟铳还厉害!”
曹林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才是一半的火药量,要是装满,能把战马炸得四分五裂。”
有了成功的例子,弟兄们的干劲更足了。两天时间,他们组装出两百颗手雷、三百颗地雷,还有五十捆备用引线。仓库里堆得像小山,每一颗武器都闪着冷光,仿佛在等待着吞噬敌人的那一刻。
老周看着这些“铁疙瘩”,忍不住问:“少主,这些玩意儿该咋用?”
“地雷埋在清溪镇外的窄路和黑风口的山道,”曹林指着地图,“每五十步埋三颗,形成交叉火力,引线用麻绳连起来,只要一颗爆炸,就能引爆周围的,让黑石骑兵寸步难行。”
他拿起一颗手雷:“手雷分给刀盾队和断云卫,近战的时候往敌群里扔,尤其是他们的骑兵冲阵时,几颗手雷下去,阵型一乱,咱们的长枪阵就能顶住。”
安排妥当的那天傍晚,听风司传来消息:黑石部的主力骑兵已经出了苍狼岭,正气势汹汹地往清溪镇赶来,看架势是要报粮草被烧之仇。
“来得正好。”曹林拿起一颗手雷,掂量着重量,“让他们尝尝咱们的‘新家伙’。”
他让人把地雷运往清溪镇和黑风口,由赵虎亲自指挥埋设。石头的弓箭队则每人带两颗手雷,埋伏在两侧的山坡上,准备配合地雷伏击。柱子的刀盾队也分到了手雷,弟兄们把铁疙瘩别在腰上,摸着冰凉的外壳,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曹猛看着仓库里剩下的手雷,突然问:“林儿,这火药用完了咋办?总不能再去官府‘借’吧?”
“老周,”曹林转向铁匠,“你让人去山里找硝石和硫磺,越多越好。木炭咱们有,等打完这仗,咱们自己造火药。”
老周眼睛一亮:“自己造?那咱们以后就不愁这玩意儿了!”
夜色降临时,清溪镇外的窄路上,赵虎正带着弟兄们埋地雷。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扁圆陶罐埋进土里,只露出一点点引线头,上面盖着干草和碎石,看起来与周围的地面毫无二致。远处的黑暗里,隐约传来马蹄声,像闷雷般越来越近。
“埋好了!”赵虎拍了拍手,示意弟兄们撤退到镇口的长枪阵后。他回头望了一眼埋雷的地方,月光下,那些不起眼的干草堆里,藏着足以扭转战局的力量。
断云寨的仓库里,曹林最后检查了一遍手雷,将引线在指间绕了绕。他知道,这些用“借”来的火药组装的武器,不仅是对付黑石骑兵的利器,更是断云寨在乱世里撕开生路的希望。
远处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黑石部的狼头旗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曹林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手雷——该让这些铁疙瘩,见见血了。
夜风穿过山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那是火药的气息,也是胜利的前兆。这一夜,注定要在火光与爆炸声中,写下断云寨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