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场的炉火彻夜不熄,映红了半个山崖。曹林却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老周和黄师傅炼出的铁虽好,打出来的刀剑却只能算中乘,离“吹毛立断”还差得远。这天夜里,他坐在灯下翻着曹文搜集的《天工开物》残卷,看着上面“炼铁成钢,需去其滓”的记载,突然想起了现代化学课上讲的“生铁、熟铁、钢”的区别。
“问题在杂质。”曹林拍着桌子站起来,“普通炼铁只能除去大部分矿渣,但铁里还藏着硫、磷这些东西,所以打出来的兵器要么太脆,要么太软。”
他连夜去找老周和黄师傅,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用“百炼钢”的法子反复锻打,同时在熔炼时加入石灰石,利用石灰石的碱性去除硫、磷等杂质。
黄师傅听得直皱眉:“百炼钢?那得把铁烧红了反复捶打,十斤铁最后只能剩下三斤,太费料了!再说加石灰石,那玩意儿烧起来冒白灰,能去杂质?”
“费料但出好东西。”曹林指着铁匠铺里的废铁,“您看这些边角料,炼普通铁用不上,正好用来试百炼钢。至于石灰石,咱们后山就有,先试试再说。”
拗不过曹林的坚持,黄师傅只好点头。第二天,铁匠铺里多了个新工序:老周把炼好的铁块烧得通红,两个后生抡着大锤反复捶打,每打一次就把铁块浸入冷水,“滋啦”一声冒起白烟,再捞出来烧红了继续打。曹林则守在熔炉旁,按比例往里面加石灰石,看着白色的灰烬裹着杂质浮上来,再用长勺撇出去。
起初几天,捶打的铁要么碎成块,要么软得像面团。黄师傅唉声叹气:“我说不行吧,白瞎了这么多好铁。”曹林却没放弃,他想起现代锻造的“淬火”工艺,调整了冷水的温度,又在水里加了些盐,增加冷却速度。
第七天清晨,当第一块经过百次锻打的钢块从水里捞出来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钢块泛着青黑色的光泽,用锤子敲了敲,声音清脆得像玉磬。老周手一抖,竟把锤子掉在了地上:“这……这是钢?比官营铁矿炼的还好!”
黄师傅小心翼翼地拿起钢块,用锉刀锉了两下,锉下来的钢屑细得像粉末:“成了!真成了!这钢的韧性和硬度,怕是能比得上当年京城军器监的水平!”
接下来的日子,铁匠铺成了寨里最神秘的地方。曹林定下规矩:百炼钢只在深夜锻造,参与的人除了他、老周、黄师傅,只有两个最可靠的后生;锻好的钢块藏在地下密室,钥匙由曹猛和他各执一把;矿场炼出的普通铁可以卖,但百炼钢打造的兵器,只供断云寨自己用。
第一个用百炼钢打造的,是给曹猛的鬼头刀。老周花了整整半个月,每天捶打近千次,刀身锻出的花纹像流水般灵动。开刃那天,曹林亲自试过——把一绺头发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头发竟断成了两截。
“好刀!”曹猛提着刀,在演武场耍了一套刀法,刀风呼啸,竟能斩断空中飞过的麻雀,“有了这刀,以后护镖再遇硬茬,咱也不怕了!”
随后,他们又打造了十副铠甲。用百炼钢片缀成,轻便却坚固,曹烈用强弓在十步外射,箭头竟被弹了回来,只在甲片上留下个浅坑。弟兄们看着这些神兵利器,眼睛都直了,却没人敢多问——他们知道,这是寨里的秘密。
曹林特意给凌风打了把短刀,刀身窄而薄,适合藏在袖中,正合他暗器的路子;给秦老头打了把朴刀,刀刃宽厚,劈砍时稳如泰山。凌风摸着刀鞘,难得正经道:“这刀要是传出去,江湖上的人能把断云寨踏平。”
“所以才要藏好。”曹林看着密室里的兵器,语气凝重,“咱们现在和官府井水不犯河水,但人心隔肚皮。刘镇将是清官,不代表州府的人都清廉;威远镖局是朋友,不代表其他帮派不眼红。这铁矿和百炼钢,就是咱们的后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露出去。”
他特意加强了矿场和铁匠铺的守卫。矿场周围加派了明哨暗哨,非施工人员靠近就会被拦下;铁匠铺的后墙加高了三尺,窗户糊上厚纸,夜里锻造时用棉絮堵住门缝,生怕火光和声音传出去。连给镇上送普通铁器的车,都要仔细检查,绝不能混进一点百炼钢的碎屑。
有次曹聪的远房表弟来投奔,想进铁匠铺学手艺,曹林直接让曹猛把人打发走了:“越是亲戚,越容易嘴不严。这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曹文把《天工开物》里关于炼铁的章节抄了下来,却把涉及百炼钢的部分用墨涂掉,只留下普通炼铁的法子:“万一这书流传出去,别人也学不会咱们的门道。”
黄师傅和老周更是被“盯”得紧。曹林给他们在寨里盖了新屋,让家眷都搬来住,每月的月钱比别人多两倍,却也定下规矩:不准在外面谈论炼铁的事,连家里人都不能说。黄师傅起初不乐意,直到曹林把一块百炼钢给他看:“周师傅,这钢能让断云寨安身立命,也能让咱们的子孙后代不再受欺负,但前提是,咱们得守得住这个秘密。”
黄师傅沉默了半晌,最后拍着胸脯:“少主放心,我黄老头的嘴比熔炉还严实!”
这天夜里,曹林又去了铁匠铺。老周和黄师傅正在锻造一把长剑,火光映在他们脸上,满是专注。曹林看着通红的钢坯在 hammer下渐渐成形,突然想起刚穿越时,自己抱着那块没啃完的烤肉,担心在这乱世活不下去的样子。
那时的他,绝不会想到,有一天能靠着现代的知识,在这深山里炼出连官府都羡慕的精钢。
“少主,您看这剑脊的弧度,是不是按您说的‘力学角度’来的?”老周举着剑坯问。
曹林点点头:“再打磨得光滑些,减少风阻,出剑能更快。”他说的“力学角度”,其实是现代兵器设计里的“流线型”,只是换了个说法。
剑坯浸入冷水,发出“滋啦”的声响,像在诉说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窗外,月光洒在铁匠铺的屋顶上,安静得只能听见山风和远处矿场的炉火声。
曹林知道,这秘密藏不了一辈子。但至少现在,它是断云寨最坚实的盾牌,是弟兄们面对风雨时的底气。等到有一天,断云寨真正强大到无需隐藏,这些吹毛立断的刀剑、坚不可摧的铠甲,才会真正出鞘,护着这片土地上的人,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炉火渐渐转弱,老周把锻好的长剑挂进密室。曹林锁好门,转身往住处走。月光下,他身上的虎皮斗篷轻轻摆动,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幼虎。
前路依旧有迷雾,但他心里清楚,只要守住这份藏于深山的锋芒,断云寨的路,就能走得更稳、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