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王府的书房里,檀香在铜炉里明明灭灭,把赵承煜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头伺机而动的猛兽。他捏着那封火漆封口的密信,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三皇子亲启”的朱印——印泥是上好的朱砂,混了金粉,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倒比他腰间的玉带扣更刺眼。
“裂土封王……”赵承煜低笑出声,声音里带着铜锈般的沙哑。他把信纸往紫檀木案上一拍,纸上“事成之后,云州扩至五府,世世代代由王爷执掌”的字迹被震得发颤。案上摊着幅泛黄的地图,洛阳城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三个圈,旁边注着小字:“粮三百万石,兵甲五千副”。
“来人。”他扬声唤道,门外立刻走进个戴刀护卫,甲叶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去查查,三皇子给青州的李茂送了什么。”赵承煜指尖点着地图上青州的位置,那里与云州接壤,像块挡路的石头,“若只是些金银,就当没看见;若是许了地盘,告诉前营的张彪,让他把边界的岗哨再加三倍。”
护卫领命退下,书房里又剩他一人。赵承煜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王府外操练的私兵。五千人的队伍列成方阵,长矛如林,甲胄在月光下闪着寒芒——这是他花了十年心血养的兵,吃的是最好的粮草,用的是江南锻造的精铁,早就不是朝廷能随意调动的“藩属军”了。
他想起三年前进京述职,三皇子还只是个体面花哨的皇子,见了他需躬身行礼,如今却敢在信里用“朕”自称。赵承煜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块玉佩,上面刻着“云州王”三个字——这是先帝赐的,比三皇子那封轻飘飘的密信实在多了。
“裂土封王?”他对着月光举起玉佩,冷笑更甚,“等洛阳的粮草到手,别说五府,就是这半壁江山,也该分我一半。”
三日后,边界传来消息:三皇子给青州李茂送了十箱金银,还有个口信,说“太子倒台后,青州可吞并胶东半岛”。赵承煜听完,把密信扔在火盆里,看着火苗舔舐着信纸,直到那“裂土封王”的字迹化为灰烬。
“张彪那边,让他按兵不动。”他对护卫说,“李茂那老狐狸,见钱眼开,不会真帮三皇子卖命。咱们先让太子和三皇子斗着,等他们两败俱伤,再取洛阳。”
此时的青州王府,却上演着另一番景象。
李茂把太子送来的“勤王令”扔在案上,鎏金的令箭滚到香炉旁,撞得火星四溅。他摸着自己油光水滑的肚子,对谋士周启山道:“你看看,太子这是把我当傻子耍呢?让我出兵去打云州的赵承煜,他在京城坐收渔利?”
周启山捡起令箭,擦了擦上面的灰:“王爷,太子许了‘胶东盐场三年专营权’,这盐场可是块肥肉……”
“肥肉?”李茂嗤笑一声,抓起案上的蜜饯扔进嘴里,“赵承煜的五千私兵是吃素的?我要是出兵,云州军主力来打青州,太子能派一兵一卒来救?他现在自顾不暇,禁军都被三皇子的人换了一半,哪有功夫管咱们。”
周启山点头:“王爷说得是。不过……三皇子那边也送了礼,十箱金银呢。”
“金银能当饭吃?”李茂把核吐在地上,“去年旱灾,青州颗粒无收,我用三万两银子才从江南换了十万石粮。现在最重要的是粮,是能让百姓不逃荒的地盘。”他指着地图上云州与青州交界的几个县城,“赵承煜盯着洛阳,我盯着这几块地就行。等他打洛阳时,我就派兵‘借道’,顺手把这几个县城占了——他总不能放下洛阳,回头来打我吧?”
周启山眼睛一亮:“王爷高见!到时候不管太子和三皇子谁赢,咱们手里多了地盘,他们都得客客气气的。”
“就是这个理。”李茂拿起令箭,掂量了掂量,突然往地上一摔,“勤王?让太子自己勤去吧!”令箭“当啷”一声断成两截,他却像没事人似的,又拿起块蜜饯,“去,给太子回个信,说青州‘遭遇蝗灾,兵力不足,实在抽不开身’;再给三皇子送两车青州的枣子,说‘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周启山忍着笑应下:“王爷这招‘两边不得罪’,高!”
“高什么高。”李茂白了他一眼,“这叫‘谁赢帮谁’。等他们斗出个结果,我再带着兵过去‘道贺’,该要的好处一点都不能少。”
两日后,太子收到青州的回信,气得把信纸撕了个粉碎:“李茂这老匹夫!当年若不是我在皇上面前替他说话,他早就被削藩了!”
而三皇子收到青州的枣子,却对着谋士笑道:“李茂这是在观望呢。也好,让他看着赵承煜动,等赵承煜打下洛阳,我再让李茂从背后捅他一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此时的云州王府,赵承煜正看着洛阳方向的密报。探马说,洛阳守将是三皇子的心腹,却贪得无厌,士兵们早就怨声载道,有几个小校偷偷派人来联系,说“只要王爷攻城,他们愿做内应”。
“时机快到了。”赵承煜把密报折好,塞进怀里,又看了眼青州的方向,“李茂啊李茂,你以为盯着我的边界,我就不知道你那点心思?等我拿下洛阳,下一个,就是你青州。”
夜渐深,云州和青州的王府都还亮着灯。地图上的洛阳城像块磁石,吸引着各方势力的目光,而那些围绕着它的算计、提防、野心,正像藤蔓般疯长,缠向京城那场愈演愈烈的夺嫡之争。
没人知道,这场由藩王们各自打着算盘的博弈,最终会把天下拖向何方。但赵承煜案上那三个红圈,李茂撕碎的勤王令,还有京城两派皇子暗中的勾结与算计,都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远在断云寨的曹林,此刻正看着听风司送来的密报。信上详细写了赵承煜的调兵动向,李茂对太子和三皇子的敷衍,最后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云州军往洛阳移动,青州军在边界徘徊,像两只互相提防的狼,都等着对方先动嘴。
“有点意思。”曹林把密信递给秦先生,指尖在地图上敲出轻响,“让听风司再探探洛阳的粮库布防,还有……青州的粮仓在哪。”
秦先生看着他眼里的光,笑了:“王爷们的算盘打得精,可他们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窗外的风掠过断云寨的旗幡,“断云”二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在应和着远方那场即将拉开序幕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