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的炉火连续烧了三个月,连最耐烧的石墨坩埚都换了十余个。当小铁举着一把泛着青光的长杆火器走出作坊时,阳光恰好穿过云层,照在那根光滑的枪管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断云寨的第一支燧发枪,终于成了。
“能响?”曹林接过火枪,掂量着重量。枪身用精铁打造,长约五尺,枪管刻着螺旋膛线,机括处嵌着燧石,扳机一扣,“咔嗒”一声脆响,燧石与钢片摩擦出火星,能引燃药池里的火药。
“响!不仅响,还能打穿三层牛皮!”小铁脸上沾着黑灰,眼里却闪着光,“昨天试枪时,五十步外的木板靶被打了个窟窿,木屑飞出去三尺远!”
曹林走到演武场,装上定装纸弹——这是他让人提前做好的,纸筒里裹着火药和铅弹,撕开就能倒进枪管。他举起枪,瞄准百米外的草人,扣动扳机。
“砰!”
一声巨响震得演武场的尘土都在颤,远处的草人应声摇晃,胸口多了个黑洞。骑兵营的陈七策马奔去查看,回来时举着草人上的铅弹,声音发颤:“穿……穿过去了!连后面的木架都被打烂了!”
全场的士兵都看呆了。他们用惯了弓箭,最远射程不过百五十步,还得看风力;这火枪不仅打得远,力道还这么猛,简直是神兵利器。
“就它了。”曹林放下枪,对铁骑营的赵虎说,“骑兵营全员换燧发枪,弓箭暂时封存。给你们一个月时间,练出装弹速度、射击准头和队列配合,必须形成战力。”
赵虎接过火枪,手指摩挲着冰冷的枪管,又惊又喜:“大当家,这玩意儿比弓箭厉害十倍,弟兄们肯定乐意换!只是……这装弹看着挺复杂,能练熟吗?”
“练不熟就练到熟!”曹林的声音斩钉截铁,“装弹分四步:撕纸弹、倒火药、塞铅弹、压实,我要你们练到闭着眼都能做;射击要练到五十步内指哪打哪;骑兵队列要练到纵成线、横成列,枪响齐发,不能乱了阵脚。”
命令一下,铁骑营立刻掀起了练兵热潮。三百二十名骑兵分成十个小队,每个小队都配了十支燧发枪和足够的纸弹,从早到晚泡在演武场,枪管打热了就用水浇,手指磨破了就裹上布条,谁也不肯落后。
陈七是骑兵里最较真的。他把装弹步骤写在木板上,挂在马前,一边骑马一边念叨:“撕、倒、塞、压……”刚开始总出错,要么忘了倒火药,要么铅弹没压实,枪响时铅弹卡在枪管里,差点炸膛。他不气馁,拆了枪机反复琢磨,把每个动作分解开,练到手腕都肿了,终于能在马奔跑时十秒内完成装弹。
“速度还不够!”曹林拿着沙漏计时,看着陈七装弹的动作皱眉,“战场瞬息万变,十秒能让敌人砍到你三次。再练!八秒内必须完成!”
为了提速,士兵们想出各种法子:把纸弹的开口提前撕个小缝,方便快速撕开;用牛角做了个小漏斗,倒火药时不撒漏;甚至给枪管里抹了层薄蜡,让铅弹更容易塞进。半个月后,最快的士兵能在六秒内完成装弹,连赵虎都能在八秒内搞定。
射击准头的练习更磨人。骑兵们先在地上练固定靶,再骑在马上练移动靶,铅弹打光了就用陶土球代替。有个叫小马的骑兵,以前是猎户,眼神最准,却总在马上打偏——马跑起来颠簸,枪口跟着晃,准头全没了。
“把枪托抵紧肩膀,用胳膊夹住枪身,随马的颠簸自然缓冲。”曹林亲自示范,“视线锁定靶心,别管马怎么动,你的手要稳。”
小马跟着练了三天,终于找到诀窍。一次考核中,他骑着马飞奔,枪响时草人应声倒地,铅弹正中靶心。全场爆发出欢呼,连最严肃的教官都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队列操练是最累的。三百多骑兵排成横队,骑着马齐步走,要求前后左右间距一致,枪响时同时扣扳机。刚开始总有人跟不上节奏,要么马快了半步,要么枪响慢了一瞬,队列乱得像散沙。
赵虎急得嗓子冒烟,索性让士兵们先下马练步伐,用绳子把相邻的人绑在一起,练到抬脚高度、迈步幅度都一模一样,再上马练习。马不习惯整齐的步伐,时常乱蹦,士兵们就用马刺轻轻提醒,耐心磨合。
一周后,当三百骑兵骑着马,排成整齐的横队在演武场奔驰,枪声齐鸣如惊雷滚过,铅弹像雨点般落在靶场上时,连曹林都忍不住鼓起了掌。
“这才像支能打仗的队伍。”他对赵虎说,“但还不够——真正的战场,敌人不会站着让你打。明天开始,加练冲锋射击:骑兵冲锋时装弹,在马跑到最近距离时开枪,然后拔刀劈砍,一气呵成。”
这是最难的科目。马冲锋时速度极快,士兵们既要控制马,又要在颠簸中装弹射击,稍有不慎就会坠马。有个新兵紧张过度,装弹时火药撒在了马背上,火星一溅,马受惊蹦跳,把他甩了出去,摔断了胳膊。
“怕了?”赵虎站在队伍前怒吼,“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想当铁骑营的兵?断云寨的骑兵,要的是敢在枪林弹雨中冲锋的狠劲!”
士兵们没人退缩。摔断胳膊的新兵养伤时,还让战友把枪带去病房,躺着练习装弹动作。其他人更是加倍苦练,有人把马拴在坡上,故意让马站不稳,模拟冲锋时的颠簸;有人在枪管上挂块石头,练习持枪的稳定性。
一个月后,验收的日子到了。刘知府被曹林“请”来观礼,当他看到三百骑兵骑着黑马,排成整齐的队列奔驰而来,燧发枪齐鸣时烟尘弥漫,远处的靶场草人成片倒下,吓得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掉了。
“这……这是什么神兵?”刘知府颤声问道。
“不过是些新造的火器。”曹林轻描淡写,“让弟兄们练练手,将来也好帮州府剿匪。”
验收的最后一项,是模拟实战。骑兵营分成两队,一队扮演“敌军”,骑着无甲马冲锋;另一队列阵迎敌,先是火枪齐射,将“敌军”的前队打退,接着策马冲锋,拔刀劈砍,动作干净利落,不过一刻钟就结束了“战斗”。
“好!”曹林当场宣布,“铁骑营全员记一等功,每人赏银子二十两,额外加发十发铅弹,继续操练!”
士兵们欢呼着举起燧发枪,枪身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赵虎望着自己的队伍,眼里含着泪——从最初的弓箭骑兵,到如今的火枪铁骑,这支队伍终于脱胎换骨,有了能与州府精兵抗衡的底气。
曹林站在聚义楼的了望室里,看着演武场上训练的骑兵。燧发枪的枪声还在回荡,像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到来——冷兵器的时代即将过去,铁与火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知道,光有火枪还不够,还得造更多的枪、更猛的炮,还得让每个士兵都练到炉火纯青。但此刻,看着那支能在奔驰中齐射的骑兵,他心里无比踏实——有这样的队伍守着断云寨,不管是省府的李大人,还是草原的黑石部,谁想来犯,都得先问问这些燧发枪答不答应。
夕阳西下,演武场的尘土渐渐落定,骑兵们收队回营,枪杆上的寒光与晚霞交映,像给这支新生的铁骑,镀上了一层必胜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