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镇大捷的硝烟尚未散尽,曹林却已在断云寨的议事厅里,对着黑石部战俘的名册沉思。名册上密密麻麻记着六百多人的名字,其中百夫长以上的头目有十五人,擅长养马驯马的牧民占了近三成——这是一笔隐藏的财富,远比缴获的战马和弯刀更珍贵。
“直接收编肯定不行。”曹林指尖划过“黑石王”三个字,他已被关押在寨后的石牢里,独眼依旧瞪得凶狠,“这些人对黑石部忠心耿耿,硬逼只会激起叛乱。”
曹猛放下旱烟杆:“那杀了?留着是个祸害。”
“杀不得。”曹林摇头,“黑石部经营草原数十年,懂战马习性、善骑兵战术的,全在这些人里。咱们要建铁骑营,缺的就是这样的人;要养出好马,更得靠他们。”
他看向曹文:“先生觉得,怎么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留下?”
曹文抚着胡须,沉吟道:“乱世之人,图的无非三样——活命、温饱、尊严。黑石部败了,他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给他们一条活路,让他们看到跟着咱们有奔头。”
“活路得给,但不能明着给。”曹林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黑石部是草原大部落,咱们直接收编,会引来其他部落的敌视。要秘密收服,让他们变成咱们的‘影子’。”
计划定在三日后。曹林让人把黑石部的十五个头目带到议事厅,没绑没捆,还给他们备了酒肉。头目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筷子——他们见过太多“最后的晚餐”。
“别紧张,吃。”曹林亲自给为首的百夫长倒了碗酒,“你们的王,还在石牢里,只要你们听话,他也能活命。”
那百夫长叫巴图,是黑石王的侄子,性子烈得像草原的风:“要杀要剐随便,想让我们当叛徒,做梦!”
“谁让你们当叛徒了?”曹林笑了,“黑石部败了,但草原不能没有黑石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带着愿意走的人回苍狼岭,重建黑石部。”
巴图愣住了:“你放我们走?”
“不仅放你们走,还送你们东西。”曹林示意曹聪搬来几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粮食、布匹,还有二十匹战马,“这些够你们重建营地了。但有条件——”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第一,你们的战马,每年要给断云寨进贡三成,必须是能上战场的好马;第二,你们要帮我们训练骑兵,每年派二十个驯马好手来断云寨,教我们的人养马、驯马、马上作战;第三,不许再南下劫掠,否则,清溪镇的地雷,你们尝过滋味。”
巴图的手攥紧了刀柄,眼里满是挣扎。他知道,这条件看似宽容,实则是把黑石部变成了断云寨的附庸。但他更清楚,凭着手里这点人,别说重建部落,能不能活着回到苍狼岭都是问题。
“我怎么信你?”巴图低吼道。
“我曹林说话算话。”曹林指了指石牢的方向,“你们走的时候,可以把黑石王带走。但他年纪大了,部落的事,以后由你说了算。”
这句话戳中了巴图的软肋。黑石王年老多疑,早就有人不服他,若能取而代之,再借断云寨的力量稳住部众……他咬了咬牙,单膝跪地:“我答应你!但你若反悔,我巴图就是拼了命,也要炸平断云寨!”
“一言为定。”曹林扶起他,“今晚就走,我派人送你们出清溪镇,对外就说你们是趁乱逃出去的。”
入夜,三百多名愿意跟随巴图的黑石部人,悄悄离开了清溪镇。曹林给他们备了足够的干粮和药品,还让陈七带了五个断云卫“护送”——明着是护送,实则是监视和传递消息。
剩下的三百多战俘,大多是被黑石部裹挟的牧民和小部落族人,曹林把他们编入了辅兵营,负责养马、种地、修缮防御,待遇和断云寨的弟兄一样,每月发月钱,家人也能搬来寨里居住。
“你们看,”曹林指着正在给战马刷毛的战俘,对弟兄们说,“他们不是天生的强盗,只是被部落逼着活命。给他们安稳日子,他们就会为咱们出力。”
果然,没过多久,这些辅兵就显露出了价值。一个叫木合的牧民,能仅凭听马蹄声就判断出马的年龄和健康状况,经他调养的战马,病亡率降了一半;还有个叫其其格的女子,擅长用草药给战马治外伤,比老周的徒弟还管用。
三个月后,巴图派人来了。送来的三十匹战马个个膘肥体壮,毛色发亮,比黑石部以前的战马还好。随行的二十个驯马好手,带着全套的驯马工具,一来就钻进了断云寨的马场。
“巴图首领说,按约定,这些人留下教一年,明年再派新的来。”送信的牧民恭敬地说,“他还说,苍狼岭以西的小部落,听说黑石部投靠了断云寨,都不敢再闹事了。”
曹林让石头带着骑兵队跟着驯马好手学习。那些黑石部人教得很认真,从如何给马钉掌、如何判断马的情绪,到马上劈砍的发力技巧、骑兵冲锋的阵型配合,全是草原上积累了几代人的经验。
石头以前总觉得骑马就是“夹紧马腹往前冲”,跟着学了才知道,真正的骑兵要懂马性——马受惊时不能硬拽缰绳,该用声音安抚;冲锋时要让马借力,而不是一味用鞭子抽。
“以前跟黑石部打仗,总觉得他们的骑兵快得邪门,现在才知道,他们是把马当兄弟养。”石头摸着自己的战马,感慨道。
断云寨的马场渐渐有了草原的样子。木合带着辅兵们种了大片苜蓿,这是战马最爱的饲料;其其格的草药圃里,全是治马病的药材;铁匠铺里,老周按黑石部的样式打了新的马镫和马鞍,比以前的更结实、更贴合马身。
一年后,巴图再次送来战马时,看到断云寨的骑兵队,忍不住吃了一惊——六十名骑兵骑着黑石部进贡的战马,在演武场上演练冲锋,阵型整齐,马速均匀,马上劈砍的准头,竟不亚于草原上的老手。
“曹少主真是神人。”巴图在心里叹道,原本以为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断云寨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练出铁骑。他越发庆幸当初的决定——跟着这样的人,黑石部至少能在乱世里活下去。
曹林看着日益壮大的骑兵队和马场,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黑石部成了断云寨隐秘的“后方基地”:战马源源不断地送来,骑兵战术不断更新,甚至连草原上的动向,巴图都会第一时间派人通报。
这天,曹林正在看骑兵队演练新的“凿穿阵”——这是黑石部驯马好手教的战术,十几名骑兵排成一列,像锥子一样扎进敌阵,撕开缺口后再分兵包抄。他突然对身边的曹猛说:“爹,再过两年,咱们的铁骑营就能横扫周边了。”
曹猛望着那道奔腾的骑兵洪流,眼里满是欣慰。他想起当年在边关,被草原骑兵追得狼狈逃窜的日子,那时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儿子能把草原部落变成自己的“骑兵培养地”。
夕阳下,黑石部的驯马好手和断云寨的骑兵并肩站在马场边,语言不通,却能通过手势交流驯马的心得。战马的嘶鸣声、钢刀的碰撞声、爽朗的笑声混在一起,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曹林知道,这种“秘密收服”的平衡很微妙,稍有不慎就会破裂。但他更清楚,乱世之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让黑石部活下去,断云寨才能拥有源源不断的战马和骑兵;而断云寨强大了,黑石部才能在草原上站稳脚跟。
这或许就是乱世生存的法则——不是靠刀枪把敌人赶尽杀绝,而是用智慧把敌人变成伙伴,在相互依存中,为自己挣得一片生机。
夜色渐浓,马场的马灯亮了起来。巴图派来的驯马好手正在给断云卫讲草原上的星象——那是辨别方向的重要方法。曹林站在远处看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属于断云寨的铁骑时代,正在悄然拉开序幕。而这一切的根基,就藏在苍狼岭的黑石部营地,藏在那些看似臣服、实则共生的关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