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无边血海中的碎片,时而翻滚上浮,触及到灼热与剧痛的现实边缘,时而又被冰冷的记忆与悲伤拖入深渊。顾尘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间反复挣扎,模糊地感知到自己似乎正在移动,身躯被粗糙的材质包裹、颠簸,耳边是听不懂的、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粗犷语言,以及呼啸的风声。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颠簸停止了。他被安置在了一个相对平稳的地方,身下是干燥的、带着尘土和某种草药混合气味的铺垫物。空气中弥漫的硫磺与灼热气息更加浓郁,还混杂着烟火、汗液以及一种……类似于祭祀时焚香的古老韵味。
他极力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看清周围,但神魂与肉身的双重创伤如同最坚固的枷锁,将他牢牢禁锢在黑暗之中。唯有体内那四象星璇,在感受到外界那持续不断的、灼热而狂暴的异种能量后,依旧在本能地、极其缓慢地运转着,尤其是朱雀星钥,如同渴血的幼兽,一丝丝地汲取着那能量中微弱的“火煞”,艰难地转化、维系着他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
偶尔,他能感觉到有粗糙却温热的手触碰他的身体,检查他的伤势,将某种味道辛辣刺鼻、带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糊状物涂抹在他断裂的骨骼与撕裂的伤口上。那药糊带来的并非舒适的清凉,而是一种灼烧般的刺痛,仿佛在强行激发他肉身的残余活力,与青龙星钥那温和的生机修复截然不同,过程痛苦,但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伤势的恶化。
他也曾隐约“听”到几次激烈的争论,似乎是围绕着他这个“天降之人”的处置。那名为“岩魁”的疤痕壮汉(顾尘从旁人的称呼中得知)声音沉稳而坚决,力排众议,坚持要保住他的性命,并等待部落“祭司”的最终定夺。
时间,在这种半昏半醒的状态下,缓慢流逝。顾尘如同一块被遗弃在熔炉旁的顽石,被动地承受着环境的侵蚀与那粗暴的“治疗”,同时也以惊人的求生意志和四象星钥的底蕴,顽强地对抗着死亡。
终于,在某一个时刻,他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得不同。
一种肃穆、古老、甚至带着一丝狂热的气息弥漫开来。原本嘈杂的环境变得异常安静,只能听到一种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吟唱声,由远及近。空气中那股祭祀般的焚香气味变得极其浓郁。
他被几双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抬起,放置在了一个冰冷的、似乎是由某种整块暗红色岩石雕刻而成的平台上。平台表面刻满了扭曲的、他不认识的符文,隐隐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与空气中那灼热的异种能量产生着共鸣。
顾尘心中警兆微生。他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本能地感到不安。他竭力催动神识,试图冲破昏沉的束缚,看清眼前的景象。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了跳动的篝火光芒,映照出周围许多高大而模糊的人影。他们围成一圈,脸上涂抹着诡异的彩色颜料,眼神狂热地注视着平台的方向。而在平台的正前方,站着一个身形佝偻、披着繁复羽毛与兽骨装饰长袍的老者。
那老者手持一根顶端镶嵌着暗红晶石的古旧木杖,面容布满深深的皱纹,如同干裂的土地,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能洞穿虚妄,直抵本质。他,就是这部落的祭司!
此刻,老祭司正高举木杖,仰头向着赤红色的天空,发出更加高亢、更加古老的吟唱。那吟唱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引动着平台上刻画的符文逐一亮起暗红的光芒,空气中那灼热的能量开始如同受到召唤般,向着平台、向着平台上的顾尘汇聚而来!
顾尘感觉周身一紧,那原本只是弥漫在空气中的灼热能量,此刻仿佛化作了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束缚在石台之上!更有一股冰冷而强大的意念,如同探针般,试图强行刺入他混乱的识海,窥探他的记忆与秘密!
是搜魂?!还是某种献祭仪式?!
绝不能坐以待毙!
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刺激得顾尘神魂一清!他不再试图去“看清”,而是将全部残存的心神,疯狂内敛,沉入那黯淡的四象星璇之中!
“守护!”
他以意念发出无声的咆哮,引动玄武星钥那沉寂的力量!一层极其稀薄、却坚韧无比的玄黑色光晕,自他识海最深处浮现,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死死守护住他的核心记忆与神魂本源,将那入侵的冰冷意念顽强地抵挡在外!
同时,那汇聚而来的、灼热狂暴的异种能量,在接触到他的身体,尤其是触碰到那自发运转的朱雀星钥时,竟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朱雀星钥仿佛被这同属“火”行,却更加狂暴原始的力量所刺激,微微震颤起来,吸收转化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丝!虽然这加快的幅度微乎其微,对于他沉重的伤势而言杯水车薪,但却像是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打破了绝对的沉寂!
平台之上,老祭司的吟唱戛然而止。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猛地瞪大,死死盯着石台上的顾尘,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手中的木杖顶端的暗红晶石,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闪烁的光芒!石台周围的符文也明灭不定,汇聚而来的灼热能量变得紊乱不堪!
“赤阳之息……在……共鸣?!”老祭司失声低语,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这外来者……竟能引动赤阳之息?!这怎么可能?!”
周围的部落战士也都看到了这异象,纷纷骚动起来,看向顾尘的目光充满了惊疑、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盼。
岩魁大步上前,沉声问道:“大祭司,发生了什么?他……”
老祭司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将木杖指向顾尘,更加小心、更加专注地感知着。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强行窥探,而是细细体会着那从顾尘体内隐隐散发出的、与周遭“赤阳之息”产生微妙共鸣的奇异波动。那波动古老、崇高,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仿佛源自星辰本源的韵律,与他所知的任何力量都截然不同!
良久,老祭司缓缓放下木杖,脸上的震惊逐渐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混杂着困惑、激动,以及一丝深深的忧虑。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翘首以盼的族人,用苍老而肃穆的声音宣布:
“赤阳示警,异星降临!此子……非灾即祥!其命轨已与赤岩星交织,具体是福是祸,尚需‘祖灵之眼’方能窥见一二!”
他目光转向岩魁:“岩魁,你做得对。将他移至祭坛静室,好生看护,不得怠慢,亦不得让任何人打扰!待他伤势稍稳,老夫要亲自带他前往‘祖灵之眼’!”
“是!大祭司!”岩魁躬身领命,看向顾尘的目光也更加凝重。
一场突如其来的探查仪式,以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方式结束。顾尘凭借着四象星钥的本能守护与朱雀星钥对异种能量的微妙共鸣,暂时化解了危机,但也将自己置于了一个更加引人注目、福祸难料的位置。
他被重新抬起,送往部落深处那被视为圣地的祭坛静室。而关于“天降之人引动赤阳之息”的消息,则如同野火般,在赤岩部落中迅速传开,激起了层层涟漪。
昏迷中的顾尘并不知道,他在这颗陌生星辰的命运轨迹,已经因为这短暂的接触,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偏转。等待他的,将是赤岩部落古老的秘密,以及那能窥见命运的——“祖灵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