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尘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仿佛溺水者,难以挣脱。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温润平和的能量如同初春的溪流,缓缓注入他近乎干涸的经脉与识海,带来细微的生机与抚慰。这能量带着泥土的芬芳、古木的沧桑以及一丝熟悉的星辰眷顾之感,是青木界残存的本源力量,在自发地滋养着他这位曾为守护此界而拼尽一切的“钥匙”。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生命古树那布满裂痕、却依旧顽强挺立的焦黑主干。他正躺在一处由柔软发光苔藓和新生藤蔓编织成的临时床榻上,身下传来微弱却持续的生命精气。
“醒了?”一个略显疲惫却带着欣慰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顾尘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看到星衍真人正盘坐在不远处,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不稳,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睿智。他正在调息,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药力,显然服用了珍贵的丹药。
“师尊……”顾尘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情况……如何?”
星衍真人示意他不要多言,先凝神感受自身状态,同时以神念将当前局势快速传递过来。
顾尘内视己身,情况可谓惨不忍睹。经脉多处断裂,如同干旱龟裂的土地;丹田内的四象星璇黯淡无光,旋转近乎停滞,只有最核心处一点微弱的四色光华勉强维系着不散;肉身更是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仿佛一碰即碎的瓷器。若非玄武星钥的守护根基最为扎实,加上青木界本源的及时滋养,他恐怕已经身死道消。
但万幸,他还活着。而且,四象星钥依旧在他体内,那本源的联系并未断绝。
随即,他通过星衍真人的神念,“看”到了外界的景象。
天穹之上,那道被强行撕开的巨大空间窟窿依然存在,如同世界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冰冷的虚空能量和混乱法则依旧在不断渗入。但相比之前,涌入的强度和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些,天空不再是彻底的混沌与扭曲,偶尔能看到铅灰色的云层和黯淡的天光。
最关键的是,那尊带来灭顶之灾的【界域肃正者】消失了。
根据星衍真人的感知和青木长老借助残存祖灵意志的观测,在顾尘昏迷后,那界域肃正者在归墟毁灭潮汐的疯狂冲击与四象锁链的持续束缚下,受损极其严重,最终似乎启动了某种紧急规避协议,强行挣脱了部分法则束缚,拖着残破的舰体,退入了外部虚空深处,暂时失去了踪迹。它并未被摧毁,但短时间内,恐怕无力再发动同等规模的界域打击。
而南方的归墟之眼,在经历了那一次猛烈的、夹杂着外来寂灭能量的喷发后,仿佛一个宣泄了大部分怒火的巨人,虽然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吞噬气息,范围也有所扩大,但那种极度的、随时可能彻底爆发的“不稳定”感,却减弱了许多。它似乎进入了一种相对“平静”的消化期,正在缓慢地同化吞噬而来的异种寂灭能量。
青木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中,勉强幸存了下来。但代价是惨重的。界壁破损,世界本源受创,规则紊乱,生灵涂炭。青藓部落更是十不存一,生命古树“青木”陷入深度沉眠,能否复苏犹未可知。青木长老因耗尽本源,已然坐化,其身躯化为一株新的、略显稚嫩的树苗,扎根在古树“青木”之旁,象征着传承与微弱的希望。
“青木长老它……”顾尘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与敬意。
“它求仁得仁,与青祖同在了。”星衍真人叹息道,“若非它和树人族不惜代价的支撑,你无法完成那次引导与束缚,此界早已不存。”
顾尘沉默,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牵动伤势,一阵剧烈的咳嗽。
“莫要妄动。”星衍真人制止了他,“你伤势极重,本源受损,需长时间静养。当务之急,是稳住你的境界,修复道基。”
顾尘依言躺好,尝试引导那丝微弱的青木界本源之力,结合体内残存的四象星力,开始缓慢地温养经脉,滋润星璇。过程缓慢而痛苦,但他心志坚定,默默承受。
“师尊,那界域肃正者,还会回来吗?”顾尘一边调息,一边以神念询问。
“必然会的。”星衍真人语气肯定,“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执行‘寂灭纪元’。此次受挫,只会让它们重新评估,调集更强的力量。我们时间不多。”
他顿了顿,看向顾尘,目光深邃:“你昏迷时,体内四象星钥曾有微弱异动,似乎与某种遥远的所在产生了感应……可是与那‘星灵遗殿’有关?”
顾尘点头,将之前在识海中看到的关于星灵族、四象星钥真正使命以及“法则归寂”的信息,再次详细告知星衍真人。
星衍真人听完,沉思良久,缓缓道:“果然如此。万物工坊传承中那些禁忌的、试图对抗宇宙熵增的技术碎片,看来只是摸到了皮毛。真正的答案,在于重启星灵族留下的后手。前往星灵遗殿,已不仅是追寻力量,更是关乎这片星墟所有生灵存续的责任。”
他话锋一转,凝重道:“但以你我现在状态,莫说前往那不知位于何处的遗殿,便是离开这残破的青木界,都凶险万分。当务之急,是让你恢复实力,并且……我们需要一艘能进行远距离、且能规避机械神国追踪的星舟。”
星舟?顾尘心中一动。他想起万物工坊的传承中,确实有关于星舟炼制与操控的知识,但那需要大量的珍贵材料和极高的炼器造诣。
“材料与炼器之事,或可设法解决。”星衍真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青木界虽残破,但底蕴犹在,一些深埋地脉的矿藏或许未被波及。加之你我所获的传承,未必不能拼凑出一艘。关键在于……动力源。寻常灵石能量,根本无法支撑跨越星域的航行,更别提对抗虚空中的寂灭侵蚀。”
动力源?顾尘下意识地内视那黯淡的四象星璇。四象星钥本身,是否可以作为动力?
仿佛印证他的猜想,体内的四象星璇微微一动,尤其是玄武星钥,传递出一股微弱的意念,指向了北方——圣山的方向。与此同时,青龙星钥也传来悸动,指向脚下的大地,以及那些在浩劫中残存、依旧顽强生长的草木。
圣山代表着极致的生命源流,大地与草木蕴含着无尽的生机。这些……是否可以被星钥转化、利用?
一个模糊的构想,在师徒二人心中逐渐清晰。以四象星钥为核心,汲取圣山生命源流与青木界大地生机作为辅助能源,构筑一艘独特的、拥有一定自我修复与成长能力的——“生命星舟”!
这绝非易事,涉及到的法则转化与能量构型极其复杂。但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向。
“待你伤势稍稳,我们需往圣山一行。”星衍真人做出决断,“一方面,探寻生命源流之秘,尝试为星舟获取能源;另一方面,圣山作为此界生之极,或许有助你恢复的契机。而且……我总觉得,圣山意志最后传来的那道意念,‘钥匙……非止于守……亦在于引’,似乎另有所指。”
顾尘颔首,压下心中的急切,深知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他收敛心神,全力引导着青木界那涓涓细流般的本源之力,滋养着破碎的身躯与黯淡的星璇。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未曾熄灭。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强敌环伺,归墟隐患未除,但至少,他们找到了一丝方向。汇聚残存的力量,修复创伤,然后,向着星灵遗殿的坐标,向着那渺茫的生机,再次启航。
废墟之上,新生的树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天穹的裂痕依旧狰狞,但一缕微光,正顽强地穿透铅灰色的云层,洒落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