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老的出现,如同在汹涌的怒涛中投入了一块定海神针。他话语平和,不带丝毫烟火气,却让整个刑律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冰消瓦解。
周烈长老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脸上再无之前的威严与杀意,只剩下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李宏与其他执法弟子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显然对这看似普通的灰袍老者敬畏到了骨子里。
顾尘心中亦是凛然。他能感觉到,这位墨老的实力深不可测,远在周烈之上。其周身气息与天地浑然一体,仿佛他站在那里,便是道理,便是规则。这绝非金丹期修士所能具备的意境。
“墨老……”周烈直起身,语气带着小心,“此子顾尘,涉嫌残害同门,且身怀诡异,晚辈正在调查……”
“调查?”墨老浑浊的目光扫过周烈,语气依旧平淡,“以金丹之尊,欲对一晚辈行搜魂之术,这便是你刑堂的调查之道?”
周烈脸色一白,额头瞬间渗出细密冷汗,连忙道:“晚辈……晚辈一时情急,行事欠妥,请墨老恕罪!”
墨老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顾尘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本源。顾尘感到自己体内的星核微微一颤,星辰之力运转都出现了一丝凝滞,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洞察。但他识海中的星墟图景微微一荡,一股更加浩瀚苍茫的气息弥漫开来,将那无形的窥探悄然化解。
墨老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
“混沌道基被夺,却能另辟蹊径,走出这般道路……小家伙,你的造化不小,劫数亦是不小。”墨老缓缓说道,话语中的内容却让顾尘心中剧震!
他竟能一眼看出自己混沌道基被夺的过去,甚至隐约点破自己如今走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这份眼力,远超周烈,甚至可能超过了赐予他传承的坤元长老残魂!
周烈、李宏等人闻言,更是骇然失色。混沌道基?原来顾尘当初拥有的是这等传说中的道基!难怪被中央神朝的皇子盯上!而他道基被夺后,竟然真的走出了新的道路?方才那诡异强大的肉身力量,便是明证!
李宏眼中的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但他死死低下头,不敢在墨老面前有丝毫表露。
顾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对着墨老恭敬一礼:“晚辈顾尘,多谢前辈解围。”
墨老微微颔首:“青云宗立宗之本,在于规矩。无凭无据,便不能妄动刑罚。周通等人失踪于黑风涧,黑风涧乃宗门禁地,危机四伏,他们私自闯入,遭遇不测,是其自身之过,与他人无尤。此事,到此为止。”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周烈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触及墨老那平静的目光,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能化为一声不甘的:“是,谨遵墨老教诲。”
他知道,有墨老出面,今日无论如何也动不了顾尘了。甚至,以后明面上也不能再以此事为由针对顾尘。
“至于你,”墨老看向顾尘,语气依旧平淡,“道不同,不相为谋。青云宗这方池塘,已容不下你这条即将化龙的潜蛟。留在宗内,于你,于宗门,皆非幸事。”
顾尘心神再次震动。墨老此言,几乎是直接点明了他与青云宗缘分已尽,暗示他离开!
周烈和李宏闻言,脸色更是变幻不定。墨老这是要放顾尘走?
“晚辈明白了。”顾尘再次躬身。墨老的出现,虽然化解了眼前的危机,但也让他彻底认清,青云宗绝非久留之地。周烈、李宏如跗骨之蛆,宗门规矩对他这等“异数”也并无太多庇护,留下只会陷入无尽的麻烦之中。离开,是必然的选择。
墨老不再多言,转身,拿着他那把竹扫帚,如同一个真正的老仆,缓步走出了刑律殿,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外的光影中。
他来也突然,去也从容,却彻底改变了殿内的局势。
墨老一走,刑律殿内的压力骤减。周烈直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了顾尘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甘、怨毒,还有一丝对墨老的忌惮。他知道,今日之后,再想以宗门规矩拿捏顾尘,几乎不可能了。
“哼!”周烈重重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回到了案台之后,不再看顾尘一眼。
李宏也深深看了顾尘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事没完”,随即也阴沉着脸离开了。
陈锋等执法弟子面面相觑,最终陈锋挥了挥手,示意顾尘可以离开了。
顾尘面无表情,对着周烈的方向随意拱了拱手,算是全了最后的礼数,然后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出了这压抑的刑律殿。
踏出殿门,阳光重新洒落在身上。顾尘回头看了一眼那森严的大殿,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反而更加沉重。墨老的出现和话语,让他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连这等隐世高人都说他“劫数不小”,未来的道路,恐怕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但他道心坚定,并无畏惧。相反,一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由感,开始在他心中滋生。
他并未在内门停留,径直朝着外门走去。如今既已决定离开,便需要做些准备。
回到外门那间破木屋,顾尘发现石豆正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他安然回来,才大大松了口气。
“顾师兄,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被执法堂带走了……”石豆关切地问道。
“无事,只是例行问话。”顾尘没有多说,看着石豆,沉吟片刻,问道:“石豆,我或许不久后便要离开青云宗了。”
石豆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不舍:“离开?顾师兄你要去哪里?”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顾尘笑了笑,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储物袋,递给他。里面装有他之前炼制的一些低阶丹药、部分下品灵石,以及几门相对基础但扎实的炼体功法和敛息法门,都是他根据石豆的体质和心性挑选的。
“这些东西你拿着,好生修炼。记住,修行之路,贵在坚持,道心不移,方得始终。日后若有缘,我们或许还能再见。”
石豆接过储物袋,神识微微一探,便被里面的东西惊呆了。这些资源,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他眼眶瞬间红了,紧紧攥着储物袋,对着顾尘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顾师兄……大恩大德,石豆永世不忘!我一定努力修炼,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去吧。”顾尘拍了拍他的肩膀。
石豆重重点头,抹了把眼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送走石豆,顾尘回到屋内,开始清点自己的家当,为离开做最后的准备。
主要物品包括:
1. 戊土源核:最重要的根基之物,需时刻温养。
2. 星纹金:自炼的第一块灵材,意义非凡,或可用于炼制兵器。
3. 机械神国监察节点:隐患与机遇并存,需小心封印。
4. 坤元长老骨灰与《后土载道诀》:承诺与传承。
5. 各种零碎材料:从废弃物中淘来的尚有价值之物。
6. 少量灵石丹药:从周通、王管事等人储物袋中所得,品质一般。
他的目标很明确:离开青云宗势力范围,寻找更广阔的天地,获取资源,提升实力。同时,也要开始留意坤元长老提到的“中央星域·厚土祖庭”以及“坤极鼎”的线索。当然,更要警惕机械神国以及那潜在的“归墟裂隙”威胁。
“第一站,或许可以去‘流云仙城’。”顾尘心中规划。流云仙城是天岚星东部区域最大的散修聚集地之一,鱼龙混杂,消息灵通,资源流通也远比宗门内部丰富,正适合他目前的情况。
就在他规划路线之时,眉头忽然一皱。强大的感知让他察觉到,一股隐晦却充满恶意的气息,正潜伏在木屋之外不远处的阴影中,牢牢锁定着这里。
“还不死心么……”顾尘眼中寒芒一闪。他认得这股气息,正是之前石豆提过的,外门恶霸张豹的气息,炼气九层。看来是白天打了他的手下,现在亲自找上门来了。
也好,离开之前,正好拿此人立威,顺便……再收点利息。
顾尘没有声张,如同寻常一样,推开木门,看似毫无防备地走了出去,朝着偏僻的后山方向行去。
果然,他刚离开居住区,那股隐晦的气息便如同跗骨之蛆般跟了上来。
行至后山一处荒无人烟的山坳,顾尘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淡淡道:“跟了这么久,出来吧。”
阴影中,一道魁梧的身影缓缓走出。来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满脸横肉,眼神凶狠,身上散发着炼气九层巅峰的灵力波动,正是张豹。他手中提着一柄鬼头大刀,刀身寒光闪闪,显然不是凡品。
“小子,感知倒是敏锐。”张豹狞笑着,上下打量着顾尘,“就是你打伤了我的人?还敢抢我看上的东西?”
“是又如何?”顾尘语气平淡。
“如何?”张豹眼中凶光毕露,“给你两个选择!一,跪地求饶,交出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那瓶灵药,再自断一臂,老子可以考虑饶你一条狗命!二,老子亲自动手,把你剁碎了喂后山的豺狗!”
“我选三。”顾尘看着他,缓缓说道。
“三?”张豹一愣。
“把你打趴下,拿走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顾尘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张豹闻言,不怒反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就凭你这个废人?真是找死!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话音未落,他体内灵力轰然爆发,炼气九层巅峰的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手中鬼头大刀扬起,带着凌厉的恶风,如同一道匹练,朝着顾尘当头劈下!刀风呼啸,竟隐隐带着鬼哭之音,显然是一门颇为歹毒的刀法!
这一刀,他用了全力,誓要将这可恶的小子一刀两断!
面对这足以威胁普通筑基初期修士的一刀,顾尘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直到刀锋即将临头,他才看似随意地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暗蓝色的星辉在指尖一闪而逝,精准无比地迎向了那势大力沉的刀锋!
他竟然想用两根手指,去硬接这全力劈下的灵器大刀?!
张豹脸上狞笑更盛,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手指被斩断,继而脑袋开瓢的血腥场面!
然而——
“铛!!!”
一声清脆无比,如同金铁交鸣的巨响炸开!
张豹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骇然与难以置信!
他感觉自己的鬼头大刀,仿佛劈在了一座亘古存在的星辰陨铁之上!一股无法形容的反震巨力顺着刀身传来,虎口瞬间撕裂,鲜血淋漓!那柄他视若珍宝的下品灵器大刀,竟然被对方两根手指稳稳夹住,再也无法寸进!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刀身与顾尘指尖接触的地方,竟然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不……不可能!!”张豹发出惊恐的尖叫,简直要疯了!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顾尘眼神冷漠,指尖微微用力。
“嘭!”
那柄鬼头大刀,竟被他用两根手指,硬生生夹断!半截刀身当啷落地!
紧接着,顾尘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在张豹因震惊而空门大开的胸口轻轻一按。
“噗!”
张豹如遭雷击,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重重砸在十几丈外的山壁上,软软滑落,已然昏死过去,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顾尘看也没看他的惨状,走上前,将其储物袋取下,神识一扫,里面除了几百块下品灵石和一些低级丹药符箓外,并无太多有价值的东西。倒是那柄断掉的鬼头大刀材质尚可,回炉重造或许有点用处,便一并收起。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是夜,外门恶霸张豹被人重伤于后山,储物袋被夺的消息不胫而走,再次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而始作俑者顾尘,却已悄然离开了青云宗的范围,踏上了新的征途。
他的目标,直指数万里之外的——流云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