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将温暖却毫不留情的光芒洒在顾尘脸上。他睁开眼,适应着光线,同时也适应着身体内部传来的、与昨日截然不同的感觉。
剧痛依然存在,但不再是无休止的撕裂感,而是变成了某种深层的、伴随着修复而产生的酸胀与麻痒。他尝试活动手指,虽然依旧虚弱,却已经能够自主控制。体内那缕微弱的星辉如同最忠诚的工匠,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这具破损的躯体。
饥饿感如同火烧般从胃部升起,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星辰锻体对能量的消耗远超他的想象。
他撑起身子,动作比昨日流畅了许多。目光落在屋角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上,那是他多年前刚入外门时使用的杂物箱。他走过去,费力地打开箱盖,从底部翻出一套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色杂役弟子服饰。
这是他最落魄时的衣物,没想到还有重新穿上的一天。
换上衣服,他将那瓶断续膏揣入怀中,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阳光有些刺眼。他所住的地方,是青云宗外门最偏僻的角落,靠近杂役弟子活动的区域,平日里人迹罕至。但今日,远处膳堂方向传来的喧嚣声,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他扶着墙壁,一步步朝着记忆中的外门膳堂走去。路过的杂役弟子看到他,先是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纷纷避开,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畏惧,仿佛他是什么不祥之物。
“看,是顾尘!”
“他居然没死?”
“道基都被抽了,跟废人没什么两样,怎么还敢出来?”
“听说是因为他,差点给宗门惹来大祸……”
“离他远点,晦气!”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却清晰地钻入顾尘耳中。他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见,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脚步虽慢,却异常坚定。
曾经的他是天之骄子,是内门预选,享受着众人的仰望和恭维。如今跌落尘埃,方才看清世态炎凉。这些目光和议论,无法在他心中掀起半分波澜。他的目标,早已不在此地。
来到膳堂,此时正是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用早饭的高峰期。偌大的膳堂人声鼎沸,浓郁的米粥和面食香气混合着汗味,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
顾尘的出现,让原本喧闹的膳堂瞬间安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惊讶、好奇、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交织。
他无视这些目光,径直走向领取食物的窗口。负责分发食物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炼气三层的杂役管事,姓王,平日里没少克扣底层弟子的份例。
看到顾尘,王管事三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浓浓的讥讽。他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稀得可以照见人影的米粥,就要往顾尘递过来的木碗里倒。
“等等。”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
顾尘转头,看到一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面色倨傲的青年走了过来。此人名叫赵虎,炼气五层修为,在外门弟子中算是中游,以前没少巴结顾尘,如今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王管事,规矩可不能坏。”赵虎瞥了一眼顾尘,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宗门膳食,是给为宗门效力的弟子准备的。一个道基已毁,与凡人无异的……废物,有什么资格享用灵米熬制的粥水?这岂不是浪费宗门资源?”
王管事闻言,立刻点头哈腰:“赵师兄说的是,是小人疏忽了。”他手腕一翻,那勺稀粥又倒回了大锅里,然后从旁边一个明显品质更差的桶里,舀了半碗几乎全是汤水的馊粥,重重地顿在顾尘面前。
“喏,你的。”王管事语气轻蔑。
那碗所谓的“粥”,散发着淡淡的酸腐气味,里面漂浮着几粒残缺的米粒和一些看不清的杂质。
周围的弟子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不少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了过来。
顾尘看着那碗馊粥,眼神平静无波。在【基础物质解析】的视角下,这碗粥的能量结构松散混乱,蕴含的微薄灵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反而含有一些对人体有害的菌类和腐败物质。
“这碗粥,杂质过多,能量流失严重,且已变质,不宜食用。”顾尘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王管事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放屁!你一个废物懂什么?爱吃不吃,不吃滚蛋!”
赵虎也嗤笑道:“顾尘,还以为你是以前那个天才呢?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真当自己还是个人物?”
顾尘没有理会他们的叫嚣,他的目光越过王管事,落在了他身后那些堆放食材的区域。在解析视角下,他能清晰地看到不同食材蕴含的能量强弱。
他伸手指向角落里一堆看起来有些干瘪、但内部能量相对纯净的土薯,说道:“给我两个那个,即可。”
那是低等的“黄须薯”,蕴含的土系灵气微乎其微,通常是杂役弟子或者灵兽的口粮,连外门弟子都很少食用。
王管事和赵虎都愣住了,没想到顾尘会要这个。
“你要那玩意儿?”王管事狐疑地看着他。
“怎么,连这个也不给?”顾尘反问,语气依旧平淡,“还是说,宗门连这点废弃之物,也吝啬于给一个曾经的弟子果腹?”
他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却隐隐点出宗门若是连这点东西都不给,未免太过刻薄寡恩。
王管事脸色变幻,看了看周围的弟子,哼了一声:“给他拿两个!”
一个杂役连忙跑去拿了两个拳头大小、沾满泥土的黄须薯,扔给顾尘。
顾尘接过黄须薯,看也没看赵虎和王管事一眼,转身便走。他步履蹒跚,背影在众人的注视下显得格外单薄,但那挺直的脊梁,却透着一股不容轻视的坚韧。
“呸!神气什么!”赵虎朝着顾尘的背影啐了一口,但不知为何,看着那道消失在膳堂门口的背影,他心里竟隐隐生出一丝莫名的不安。一个道基尽毁的人,眼神为何还能如此平静,甚至……深邃?
顾尘没有回那间破木屋,而是凭借着记忆,朝着外门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偏僻山谷走去。
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矿洞,是很多年前开采低等灵石矿脉留下的,早已荒废多年,灵气稀薄,连杂役弟子都不愿前去。
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修炼《星辰锻体诀》。
山谷幽深,杂草丛生。顾尘费了些力气才找到那个被藤蔓半掩的矿洞入口。洞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土腥气。
他找了个相对干燥的角落坐下,拿出那两个黄须薯。在解析视角下,他能清晰地看到薯块内部蕴含的、虽然微弱但相对稳定的土系能量。
他没有生火,直接用手擦掉泥土,咬了一口。口感干涩粗糙,带着土腥味,远不如灵米粥可口。但当他咽下之后,那微弱的土系能量在体内化开,虽然无法被直接吸收转化,却能稍微缓解那股灼烧般的饥饿感,为身体的修复提供最基础的物质能量。
吃完两个黄须薯,腹中的饥饿感稍减。顾尘没有丝毫停歇,立刻盘膝坐好,意识沉入识海,再次尝试沟通那颗破碎星辰。
有了昨晚的经验,这次的过程顺利了许多。虽然依旧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但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再次成功引下了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星辉!
冰冷的能量流涌入体内,带来熟悉的刺痛与麻痒。顾尘紧守心神,引导着这缕星辉,沿着《星辰锻体诀》的路线缓缓运转。
这一次,循环的速度比昨夜快了一丝,星辉流过之处,对肉身的滋养效果也微弱地增强了一分。他能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的“承载力”,似乎正在极其缓慢地提升。
当这缕星辉消耗殆尽,顾尘缓缓睁眼,吐出一口带着些许污浊的气息。虽然疲惫,但精神却愈发振奋。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意念微动,尝试调动体内那微乎其微的星辰之力。
一丝淡蓝色的、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光芒,在他指尖一闪而逝。
虽然只是昙花一现,虽然微弱到连一张纸都无法点燃,但顾尘的心中却涌起了巨大的波澜!
这不是真气,不是灵力,而是截然不同的星辰之力!这意味着,他真正踏上了这条前无古人的修炼之路!
“星辰之力……终于,不再是纯粹的‘废墟’了……”他低声自语,指尖那瞬间的微光,仿佛照亮了前路无尽的黑暗。
他知道,这条路注定充满荆棘,每一步都将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与危险。但他更知道,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是向那些践踏他尊严、夺走他一切的人,挥出复仇之剑的唯一途径!
他重新闭上双眼,忍受着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疲惫,再次投入到与遥远星辰的沟通之中。
矿洞之外,日升月落。而在这黑暗的洞穴深处,一点微弱的星火,正在废墟之上,顽强地燃烧着,等待着燎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