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那声蕴含着筑基灵压的冷喝,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打破了外门这片区域的沉寂。附近一些杂役弟子和低级外门弟子被惊动,却只敢远远观望,不敢靠近,眼中交织着好奇与畏惧。
顾尘缓缓站起身,脸上无悲无喜。该来的,躲不掉。正好,他也想看看,这执法堂,或者说其背后的周烈长老,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他推开木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门外,站着三名执法弟子。为首者正是之前来盘问过的陈锋,筑基中期修为,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顾尘。他身后两名弟子亦是筑基初期,气息沉稳,呈三角之势隐隐封住了顾尘所有退路。
“顾尘,随我等前往刑律殿,周烈长老亲自问话!”陈锋声音冰冷,不容置疑,强大的灵压有意无意地笼罩着顾尘,试图给他造成心理压迫。
若是半月之前,这股灵压或许还能让顾尘感到不适。但如今,他星璇初成,肉身与灵魂经过星辰本源洗礼,早已今非昔比。这筑基灵压落在他身上,如同清风拂过山岗,未能掀起丝毫波澜。
顾尘甚至没有运转星辰之力抵抗,只是平静地看了陈锋一眼,淡淡道:“带路。”
他的平静,反而让陈锋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小子,似乎和上次见面时有些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对方身上那股沉静的气质,愈发显得深不可测。是错觉吗?一个道基被毁的废人……
陈锋压下心中的疑虑,冷哼一声:“走!”
说罢,转身便在前引路。另外两名执法弟子一左一右,“护送”在顾尘两侧,看似寻常,实则气机紧锁,防备他中途逃跑。
顾尘坦然自若,步履从容地跟在陈锋身后。他正好借此机会,亲眼看看这青云宗的刑律殿,是何等模样。
一行人穿过外门杂乱的区域,越过标志着内外门界限的牌楼,进入了青云宗内门范围。霎时间,周围的灵气浓郁了数倍不止,亭台楼阁掩映在苍翠山林之间,飞瀑流泉,仙鹤翔集,与外门的破败简陋判若两个世界。
不少内门弟子看到执法堂押着一名穿着杂役服饰的弟子经过,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认出了顾尘,低声议论起来。
“咦?那不是以前的天才顾尘吗?”
“他怎么被执法堂带走了?还穿着杂役的衣服…”
“听说他道基被毁后一直待在外门,难道犯了什么事?”
“能惊动执法堂亲自拿人,恐怕不是小事…”
对于这些议论,顾尘充耳不闻,目光平静地扫过内门的景象,心中并无多少波澜。这里曾是他向往的地方,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更大一点的牢笼罢了。
刑律殿位于内门一座独立的山峰之上,通体由黑铁岩砌成,风格冷峻肃杀,与周围灵秀的景致格格不入。殿门前矗立着两尊狰狞的石狴犴雕像,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踏入殿门,一股森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大殿内部空间广阔,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散发着幽冷的光芒。两侧站着两排手持水火棍、面无表情的执法弟子,修为皆在筑基以上。大殿尽头,是一座高大的黑石案台,案台后,端坐着一位身穿玄色长老服饰、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如刀的老者。
此人,正是内门刑堂长老,周烈!金丹中期修为!
在周烈下首,还坐着几人。其中一人,身穿丹鼎峰特有的药袍,面容倨傲,眼神阴鸷地盯着走进来的顾尘,正是李宏!另一侧,则是一位面容古板、气息沉凝的执法堂执事。
顾尘的到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一道道或审视、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
陈锋上前一步,躬身行礼:“禀长老,顾尘带到。”
周烈微微颔首,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落在顾尘身上,仿佛要将他里外看个通透。一股远比陈锋强大得多的金丹威压,如同山岳般缓缓压下!
“顾尘。”周烈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可知罪?”
顾尘身处威压中心,却依旧站得笔直,连衣角都未曾晃动一下。他抬头迎向周烈的目光,不卑不亢:“弟子不知,请长老明示。”
周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的金丹威压,即便是一般的筑基弟子也难以承受,这个道基被毁的小子,竟然能如此轻松抵挡?果然有古怪!
“不知?”周烈冷笑一声,“那我问你,外门弟子赵虎、王莽,内门弟子周通,以及杂役处管事王富,四人于半月前进入黑风涧后离奇失踪,你可知道他们的下落?”
“弟子不知。”顾尘回答得干脆利落,“弟子当时旧伤复发,在屋内休养,并未踏足黑风涧,此事许多外门弟子皆可作证。”
“休养?”一旁的李宏突然阴恻恻地开口,“据我所知,你所谓的‘旧伤’,乃是道基被夺之伤,按理说早已稳固,何来复发之说?而且,我丹鼎峰弟子前几日在外门废弃物堆积场附近,感应到一股异常强大的气血波动一闪而逝,时间地点,恰好与你‘休养’期间吻合!你作何解释?”
顾尘心中冷笑,这李宏果然一直在暗中监视自己。他面色不变,看向李宏:“李师兄此言差矣。道基之伤,深入本源,时而反复实属正常。至于所谓气血波动,黑风涧边缘妖兽众多,偶尔有强大妖兽气息外泄,亦属寻常,如何能断定与弟子有关?莫非李师兄亲眼所见?”
“你!”李宏被噎了一下,他自然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凭借安插的眼线汇报和一些猜测。
周烈摆了摆手,制止了李宏,继续盯着顾尘:“即便你当时不在现场,但据查,赵虎、王莽失踪前与你皆有冲突,周通更是因赵虎之故而前往黑风涧寻你!你嫌疑最大!”
“长老明鉴。”顾尘语气依旧平静,“有冲突不代表弟子便是凶手。黑风涧凶险万分,他们修为不济,陨落其中,岂能怪到弟子头上?若按此理,与弟子有过冲突之人何其多,难道他们日后但凡出事,都要算在弟子身上?”
“巧言令色!”周烈冷哼一声,“若你心中无鬼,可敢放开神识,让本长老亲自搜魂一探?!”
搜魂!
此言一出,连一旁的李宏和那位执法执事都微微动容。搜魂之术霸道无比,对被施术者神魂伤害极大,轻则记忆受损变成白痴,重则魂飞魄散!这几乎是要用强了!
顾尘眼底寒光一闪而逝。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周烈,声音也冷了下来:“周长老,搜魂之术有伤天和,更是严重违背门规!弟子虽道基被毁,却依旧是青云宗弟子,未曾犯下确凿罪行,长老便要行此酷刑,莫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两侧的执法弟子中,有些人也微微蹙眉,觉得周长老此举确实有些过激。
周烈脸色一沉,他没想到顾尘如此硬气,竟敢当众顶撞他!一股更强的威压如同怒涛般涌向顾尘!
“放肆!本长老行事,何需向你解释!你三番两次推诿狡辩,定然心中有鬼!陈锋,给我拿下!”
“是!”陈锋早已蓄势待发,闻言立刻出手!他深知顾尘肉身诡异,不敢大意,一出手便是擒拿绝技“缚灵手”,双手化作道道残影,携带着筑基中期的浑厚灵力,直抓顾尘肩膀要穴!同时,另外两名筑基初期执法弟子也同时出手,从侧面攻向顾尘下盘!
面对三人合击,顾尘终于动了!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硬接,而是脚下步伐一错,身形如同鬼魅般晃动,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从陈锋那密不透风的擒拿手影中寻到了一丝缝隙,轻松避过!同时左右手随意向后一挥,如同驱赶苍蝇般,精准地拍在了两名侧面攻来弟子的手腕上!
“嘭!嘭!”
两声闷响!
那两名筑基初期弟子只觉手腕如同被巨锤砸中,剧痛传来,凝聚的灵力瞬间溃散,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脸上满是骇然!
而陈锋志在必得的一抓落空,心中大惊,变招不及,顾尘却已如同游鱼般滑到了他身侧,肩膀看似随意地在他肋下轻轻一靠!
“蹬蹬蹬!”
陈锋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传来,体内气血翻涌,身不由己地向旁连退数步,撞在了一名执法弟子身上,才勉强停下,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羞怒!
静!
整个刑律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如同见了鬼一般看着依旧平静站在原地的顾尘!
三名筑基期执法弟子联手,其中还包括筑基中期的陈锋,竟然被一个毫无灵力波动的“废人”,如此轻描淡写地击退?!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这怎么可能?!
李宏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是了!就是这种力量!绝非普通体修!定然是混沌道基残留的本源之力在发挥作用!他一定要得到!
周烈长老脸上的威严也彻底被震惊取代,他霍然起身,金丹期的强大气息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体修?!不对!你这绝非寻常体修!你身上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周烈目光如炬,死死锁定顾尘,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顾尘缓缓收势,拍了拍并无灰尘的衣角,抬眼看向周烈,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弟子不过是侥幸得了些炼体的机缘,强身健体罢了。长老若要以力压人,弟子虽力微,却也愿勉力一试。”
他的话语,清晰地传遍大殿。意思很明显:讲道理,我奉陪;想动武,我也不怕!
周烈脸色铁青,胸中怒火翻腾。他堂堂金丹长老,竟被一个外门弟子(虽然是前天才)如此挑衅!此子身上定有大秘密!若能挖出来……
就在周烈眼中杀机渐起,准备亲自出手,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顾尘之时!
“够了!”
一个苍老却充满威严的声音,突然自殿外传来!
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法则之力,瞬间抚平了殿内所有躁动的灵气与杀意,连周烈那磅礴的金丹威压,都被无声无息地化解于无形!
众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穿朴素灰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殿门口。他手中拿着一把普通的竹扫帚,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内门负责洒扫的普通老仆。
然而,看到此人,包括周烈在内的所有人,脸色都是剧变!
周烈更是连忙收起威压,快步从案台后走出,对着灰袍老者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
“晚辈周烈,见过墨老!不知墨老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墨老恕罪!”
墨老?
顾尘心中一动,看向那灰袍老者。此人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仿佛一个真正的凡人。但能令金丹中期的周烈如此恭敬,其身份地位,绝对非同小可!
墨老没有理会周烈,浑浊却深邃的目光,落在了顾尘身上,打量了他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平和:
“小家伙,得饶人处且饶人。此事,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