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变数吗,千川?天丘境未知的情报,能让你像从前一样能够随机应变吗?】任白还没完全躺下,抱着头的双手在空中稍稍停留了一下,方便他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身影。
【算了,这个担忧本身就足够愚蠢。】任白的余光,能够看到躲藏在黑暗之中的老祖宗的轮廓。而他的正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吞食天地的黑暗。他闭上眼睛,脑海浮现的是不被阳光偏爱的小丘村。
每年小丘村步入黑暗的那段时间,本就短暂出现的太阳比平时还要难以找到,它像是生病了一样,似乎不喜欢看到小丘村,总是难以见上一面。为此,自己曾经自私的许愿,希望它锻炼好身体,这样,每年在这个生病的时候能够比过去强壮一些,尽量打起精神在小丘村多玩一会。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荒千川很害怕黑,睁着眼睛对着前一刻才消逝的光芒说道。
【真是奇怪的家伙,明明一直在黑暗里,竟然害怕黑暗而不敢闭上眼睛。】任白不禁露出了笑容,那个一进入黑暗时刻,就瞪大眼睛的同龄小子,总是紧张兮兮的看着看不见的远方。
“就你这胆小的样子,还是算了吧?”任白没想到,说完这句话的下一个大黯黑天时,荒千川已经能够平静的面对远方看不见的黑暗了。反倒是自己,竟然变得紧张兮兮起来,好像这种恐惧,被对方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想想就觉得恼火,要是当初离这家伙远一点,说不定就不会这样狼狈。
【其实,我之后面对黑暗会变得害怕,根本原因是,我像千川一样,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吧?】任白想到这,不禁笑了起来,这句话同样愚蠢,答案早就在疑问出现的时候存在了。
“我能感觉到,你在害怕。”荒千川平静的望着远方看不见的黑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时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害怕黑暗的人,突然害怕起来。往常时候,他们明明胆子很大,从来都不会睁开眼睛直面黑暗,只有像自己这样的胆小鬼,才会害怕得睁开眼睛,在黑暗吞噬自己之前方便看清一切,然后及时的逃开。
“看见了自然害怕,难道你不怕?”
任白清楚的记得,自己说完这话的时候,荒千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这份锐利甚至划过他的脸颊,最后成为了严肃的表情。
“不怕,要不要我教你啊?”荒千川收敛了那个认真的样子,表情平静的询问。
【那一刻我才知道,千川,原来你才是那个胆子最大的家伙。】任白也是在那一刻知道,在小丘村里,即便是同一棵大树上,每一片叶子看起来都一样,没什么分别,可若是观察其中的内在脉络,才发现任何树叶都是独一无二的。
“集中注意力看向远方的时候,你会看到一些朦胧的身影,它们千奇百怪,相貌可怖,眼神骇人。”
【尤其是那一双双眼睛,等到自己的瞳孔捕捉对方所在之时,它就会突然靠近。】任白回想自己看到的第一双眼眸,那眸子无一例外是充满危险气息的,里面散发出的东西自己在多年后才明白这种目光里透露出的感觉被称之为杀意。
黑暗中,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突然靠近,甚至贴在自己的眼珠子面前,换做谁谁都会害怕。任白记得自己吓得一身冷汗,好几天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眼珠子贴过来,然后挤爆了自己的眼珠子,并取而代之。
“它很吓人,我常常觉得自己的眼珠子被它隔空剜掉,然后它又挤进了我的眼睛里。”荒千川咋咋呼呼的手舞足蹈,好像生怕那黑暗之中浮现的瞳孔不能把任白的眼珠子挤爆一样。
【教就教吧,为什么非得说出自己的感受来吓人啊?】任白现在回想起来哭笑不得,得亏自己的胆子并不算小,不然真被荒千川那小子吓哭。
“不过你放心,经过我一个月完整全面的观察,我发现它就是一条爱叫的狗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任白暗自点头,后脑勺在手掌交叉的地方摩挲到一个舒服的角落,爱叫的狗不敢咬人,咬人的狗才从来不叫。
【到底,你的勇气从何而来?】明明害怕得要死,却偏偏做到了不害怕,甚至能够找到很多直面恐惧的方法,这让任白到现在都无比佩服荒千川。
勇气从何而来?
任白不知道,只是将目光投射到远方模糊的黑暗之中。光明的边缘,也就是身边这堆微弱柴火能够照耀到的极限处,昏暗的光明外,看不见远方的黑暗里,荒千川直面两头自黑暗中钻出的洇遗。
最初在黑夜里,荒千川发现睁开眼睛发出声响是危险的。于是,他并不直视它们的眼睛,只是余光在仔细打量着一切。他蜷缩在角落里,发现这样极其有用,没有一双眼睛企图杀死他,同时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死亡压抑。
最初那个并不清晰的远方的黑暗,在经过长期的观测后,竟让荒千川洞悉了一切。它们在黑暗行走,喃喃低语,不只是眼球,其实,还有其他奇怪的物种,只是这些邪祟并不以真面目示人,总是以黑色的轮廓存在。
直到有一次,怪异的事发生了,往日无害的黑色轮廓在荒千川的余光注视下,竟然显现了原形,他们并不是人类,形状各不相同,可它们似乎发现了荒千川的余光观测法,径直朝他走来。
荒千川后背直冒冷汗,脚步声越近,手心的汗就越多,它们来到他的身边,发动了某种力量,颤栗的恐惧如同蚂蚁从脚下一直轻快迅捷的攀爬上他的天灵盖顶,而后有大妖般的邪念在他耳边低语回响,血肉的紧实开始松垮,就像竹槽里自上而下流落的水,最后流淌到别处去。
“那时,我感觉心脏狂跳,血肉筋骨好像要被融化,将要被它们抽走一般。”荒千川后怕的说道:“我不敢闭上眼睛,死死地直视它们的面目之后,竟然奇迹般的赶走了它们。”
任白尽力的想象未知的黑暗中诞生的恐惧来到面前,他将邪眼的恐惧放大十倍,然后投射到自己身上,企图感受荒千川所描述的那种感觉,但,他始终不能感同身受直面那种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的来自黑暗深处的死亡压抑。
真正让任白遗憾的是,他无法从这份鼓励之中获得真正的勇敢。而对方口中的那份大胆,不过是自己无知的愚蠢罢了。
似乎猜到任白的心思,那个一心要教任白克服黑暗恐惧的荒千川却这样安慰他。
【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蜷缩在角落里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响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
“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