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铁白色的刀,始终没有落下,就像他身后上方凝成风车的青石雨一直停留在那里。
“七天之后,我会再来。”夜行诺最终没有斩下,晴希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次,他同样不知道,自己也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次。
天青雨不再被阻拦,又一次倾洒在晴希的身上,这连绵的细如牛毛的不会淋湿衣物的青石雨,让晴希的脸庞整个湿透了。前方的风车渐渐崩塌,好像雨水旺盛的季节里,枯竭的瀑布终于得以倾泻蛰伏多日的悲愤。
这场雨很小,就像方才路上穿过的薄雾一样,无法打湿晴希身上的一丝一毫,这场雨也很大,在她即将干涸枯竭的整个人生汹涌落下。
直到好久,远方的风车如瀑布向下洒落终于逝去,晴希的天空终于恢复了黑色,青色,红色的画面。
“不要哭了……我们做事吧。”荒千川轻轻拍上对方的肩膀,便径直向前走去。他不去问对方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内情,在必要的时候,才有机会清楚地知道。很显然,现在只适合让悲伤远走。
“上仙,你回去之后,不准跟他们说。”
“嗯……”
似乎觉得不妥,荒千川又补充了一句:“等你回去,自己跟他们说吧。”
“回去谁都不准说!”
晴希跺脚,连忙跟上,不知道任白上仙到底在观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满脸的泪渍有没有被上仙发现。
直到并肩而立,晴希拨开身边笼罩的青石雾,这才看到荒千川面前的事物。
在这里,竟然有一朵昭烈花,这朵昭烈花孤独地开放在这个烟雨迷蒙的世界。晴希有些心疼,若是它有双脚,只要再走几步,就能走出迷雾,来到天青河的身边幸福地生活。
就在晴希思忖之间,一粒星火落在荒千川的掌心,这顶多增加一点星火之力而已,他转身寻找前路,发现晴希身上自己加持的红尘之力就要消耗殆尽,他想了想,释放了更多的红尘之力护着她,没想到,竟然让她的生命流逝达到了近乎停滞的地步。
“停下了?”荒千川让晴希别动,仔细观察她身边流淌徘徊的红尘之力,企图从中寻找出真相。
“奇怪。”晴希作为直接的感受者,确认了荒千川的疑惑是真实存在的。
红尘之力的原因?
两人有些兴奋,连忙尝试了许多可能,终于知道了答案,收获了一个不错的结果:星火之力能够干预生命的流逝。
至少在荒千川与晴希之间得到的结果是这样的。
“任白上仙,我还能活多久?”晴希有些忐忑地问道,好像这个答案此刻对她来说无比重要。
等待无比的煎熬,尤其是等待荒千川开口的一瞬间,晴希感觉,从对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比自己从小长到大的所有日子都还要漫长。
这对晴希来说是一场漫长的等待,但对荒千川来说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七个月!”
他有些激动,没想到,无意之举竟然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但下一刻,荒千川为了确认自己的结论,反复观察对方身上流动的气息之后,内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望着陷入些许欢喜的晴希,荒千川没有表露出来他的最新发现:星火之力只是阻碍延缓这个生命流逝的过程,但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早衰的问题。延缓和停止,是两回事,会出现截然不同的道路。想到这,还有一个可以推演得到的问题更是让荒千川如坠冰窟,方才的喜悦立刻被他悄悄地通过呼吸收回到了自己的心里。
自己都有七个月,那其他人的话……
晴希的眼中冒出一丝希冀,她看向荒千川,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真想现在就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晴希没有注意到,荒千川双目之中的躲闪。
“好消息,要你亲自传达回去才是好消息。”
“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晴希要听吗?”
“嗯。”她点头答应,这个简单的动作,比之前顽强追上荒千川步伐之时的晴希还要具备活力。
“那封信已经安全地送到了夜曲晴天的手上,但里面写了什么,我希望晴希亲手去打开。”荒千川放下沉入心底的冰凉,镇定自若地说道。
“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上仙。”她知道对方在安慰自己,也选择了接受。
荒千川微笑,蹲下身子,他明显感到,背上女孩的心跳变得正常健康,这充满活力的,满是生机的心脏咚咚地在他背上跳动,就连每一次呼吸,都滚烫着如星火一般灿烂的温热。
“前面便是祭坛吗?”
青石迷蒙,荒千川为了让晴希看得更清楚些,动用红尘之力剥开了它那层层包裹的神秘。天边有一个黑色的巨大风车,风车吹起滚滚浓烟,这浓烟,让两人知道什么是浓墨的黑色,也让他们此生知道黑与青灰色的区别到底有多大。
青石雨就像枯萎一半的树叶,而这黑风车,无比的黑暗,就像坏人胸腔里的黑心一般。
不用晴希回答,荒千川也得出了答案,他感到一阵窒息,也感到了对方真正的残忍。
他向前走去,开辟的通道渐渐露出狰狞的面目,他的身边的迷雾走开,他看到了初来乍到时看到的一个个宫殿。
他发现了端倪,这些宫殿在他的面前无比地诡异,他背着晴希继续走去,一路走去,那些迷雾被荒千川的目光所刺痛,逃也似的离开了它们想要遮掩的真相。
“这就是献祭……”
无数无人看守的破落的宫殿坐落在一个隆起的巨大土坡之上, 宫殿之中有许多未知的如同肠道一样的存在正蠕动着身体,那上面有许多粘稠的灰色质地的生命,无数坚韧而又腐烂破败的羽毛正立在这肠道之上。
灰色的巨大石块悬浮在空中,立于黑色风车之前瞬间爆开,那爆开着的石灰粉末像牛毛细雨,洒在身上如同花针刺在肌肤之上。在灰石粉的照射下,一双此前从未发现的灰色大手从地面升起,它将宫殿咬住,然后将宫殿投递到了风车的正中央。
可是,它就这样停止了,停留在那里,然后不再作出任何动静。
正当两人感到奇怪的时候,又一双灰色大手破土而出,这一次,无数的灰色大手紧随其后,将数以百计的宫殿咬住捧在空中,与之前的大手保持着同样的高度。
当一切准备就绪,完全停止下来的时候,原本安静落下的牛毛细雨被巨大的力量拍散,天空依旧昏暗,但却豁然开朗,那个黑色的风车发出神秘的只有远古凶兽才能发出的叫声,强力的狂风吹打着两人,就在他们被吹飞而抓住一根肠管稳住身形的时候,那个黑色的风车盛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