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凄厉的声音从三邪目的身体发出,这并不是荒千川将其重伤,也不是真正的凄惨的疼痛的叫声。从意识之中,荒千川能够感受到对方得到了一种巨大的满足,就像是人类吃撑时发出愉快的轻哼。只不过,它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像是遭到了荒千川的毒打一般。
紧接着,荒千川发现身后的边界竟然有了蠕动,就像是人类的肠胃那般,他感觉到不对劲,似乎是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的心灵没有任何动摇的迹象,手中的柴刀更是呈现完美的阴阳姿态,其中更是有阴阳鱼畅快游行,那么,它绝不可能从我身上获取养料,它的力量不可能陡然上升才对。”荒千川觉得,一定是慕容风竹她们遭遇到了什么,否则的话,不会出现这般状况。
“什么?两个人类在你手中?”荒千川顺着对方的指引一看,周围的确发生了变化,刚才不过是黑暗的边界,现在竟然有了许多模糊的血肉,那些血肉之中,有两处特别明显的凸起,等到荒千川仔细看过去并看清其中面貌的时候,才发现是两个女人!
这两个女人身上带着伤口,尤其是慕容风竹,她身上溃烂了好些地方,大量的皮肤已经开始冒出了污染的脓液。萧问琴则还好一些,只是手部受到了部分伤害,两相比较,她反而是伤势最轻的一个。
“风竹,问琴!”荒千川大骇,心脏在快速地抽动,他没有想到,自己在疏忽之下,竟然连累了亲密的朋友。
“放了她们!”荒千川手中柴刀不再隐藏,黑白双鱼合而为一,阴阳之力充斥在他的身上,为他冲刷着刚才被血腥肉块腐蚀的身躯。
他不再隐藏了,到了这个时候,优先救人才是,他暗暗自责,只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和无能。
“有本事自己救?”
荒千川读懂了它的意思,显然是在挑衅激怒自己:“很好,你成功激怒了我,你恐怕不知道,你犯下了何种滔天大罪!”
“此刻,我必将你彻底灭杀!”荒千川无比愤怒,却又罕见地保持着理智。常人愤怒,会被愤怒支配,而他荒千川,可是不学无术之人,此前失败的人生早就教会了他如何在愤怒之中抱守清醒的理智。
踏山印!
荒千川不再隐瞒,全身沐浴着阴阳之力,他抬手挥刀,发现身边已经有了某种可怕的存在,或者说,对方调动某种特别的力量,若不是阴阳之力冲刷着他的身体,他现在根本就是在不停地堕入腐朽之中。
他口中念念有词,像是上次踏魂之前的山中管事祭拜山神那般,一句句经文从他口中颂出,那些远古的文字逐渐构成一个安全的空间,这远比赵有伊施展出的踏山印要强十倍。
踏山印封锁住三邪目,将其困在里面,然后,经文化作锁链企图贯穿三邪目,岂料它们并没有按照荒千川的意图进行下去,而是中途改变了方向,竟然绕过了三邪目。
“凝气为身?”荒千川没闲着,他突刺进去,每走一步路,每挪一次脚,所到之处发出滋滋的声音,而他体内转化的阴阳之力则在急剧地下降,若不是他拥有大量而又纯粹的红尘之力,现在恐怕完全不够用。
他破印而去,才发现在小丘经的作用下,三邪目竟然构造出了实在的身体,这不像是用精神力构造的身体,而是实实在在的肉块。
这一新发现,让荒千川不由地怀疑起外面的世界来。既然自己被残留的邪种带入到心灵世界之中,对方获得除自己身上之外的力量,而这份力量没有慕容风竹与萧问琴的精神烙印,那便只有外来者的介入了。
昏迷者是无法被吞噬心灵之光的,三邪目也做不到这样手眼通天,毕竟,这里是自己的心灵世界,在自己的警惕之下,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楚萧二人的精神力量。
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了,没有误入这里的楚心颜绝对在独自战斗,而对象便是三邪目的同伴,看来,战场遗留没有清理干净,非化尘不得靠近的警告还是有道理的。
思绪之间,荒千川已经挥刀砍去,这一刀,阴阳有序,就算是三邪目这种级别的邪端,也不可能毫发无伤,而且,这一刀法,是特意用来应对邪端的,只要砍中,必定能将其重伤。
这时,隐藏着的血腥身躯显现而出,这是由一股极其强大的血气铸造而成的身躯,它极其凝实,竟然硬生生接住了荒千川的这一刀。
在大山之中,荒千川历练多年,其中,最为常用的便是手中的这把柴刀,可以说,这是他最大的杀手锏,就算是鬼师级的山鬼都没能让他祭出这一刀。
在山上,他常常用柴刀开路,或者是劈砍树木用作木柴,他对这把刀的熟悉程度非常之高,别看刚才只是简单的一劈刀,但实际上,这里运用了小丘山的绝学殇袭剑法。
他对很多东西都有研究,其中,除了砍柴之外,理解最深刻的便是对殇袭剑法的运用。殇袭剑法讲究劈斩为势,就像砍柴那样,找准目标最为脆弱而又连同整体的节点,自上而下,起势极快,用力极简,却能达到力劈山河的境地。
可血躯三邪目只是感觉手臂有些麻,它逼退荒千川之后,只是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臂。显然,它也没有想到,这看似简单的一刀,竟然有着特殊而又深邃的劈斩理解。
这具躯体的力量只有起尘境界,而身体的抗击打能力则是有半步化尘境界。这意味着,血 驱三邪目若不是占据先天的身体优势,在同境界强于人类,恐怕刚才那一刀,就已经让它四分五裂。
它感受到了这个人类的潜力,此刻杀死荒千川的想法变得更为急迫。
这又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类,又是一个用心而又勤奋的家伙,怎么人类到了这步天地,又出现了一个不学无术者?
它心中突然有一个想法,难道这是那个家伙的转世?很快它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人是死是活尚未可知,只是失踪了而已,失踪在修炼界是常态,并不意味着死亡。
“看来,你经过很严格的训练,即便没有加入任何势力,你的实力和潜力已然不逊色于人类各个山门的首席大弟子。”
这一次,是直接对话,没有再通过意识交流。荒千川也听清了它的声音,就像是刀片在喉咙里刮了几个来回那样难听。
它的判断是对的,长期行走在大山之中,荒千川每天都在锤炼自己的身体,就算是人类之中的化尘后期,若不使出全力,恐怕无法将其重伤。
“这样的苦修都被你们轻易地拿捏,你们这个种族先天的资质的确强得厉害。”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貌,三只大眼球黏在一起作为头部,剩下的则和人类差不多,只是三只眼球实在特别,说实话,要是小孩子看到了估计晚上都不敢睡觉。
三邪目这次率先行动,身体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一滩血肉化作血水在地上沸腾,然后蒸腾起血色迷雾,这雾气上升弥漫,竟然在侵蚀着荒千川的踏山印。
随后,它摆出架势,仅仅是简单地挥拳,竟然将锁在身上的经文锁链震碎,一个个黯淡的文字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然后又被血水吞噬掩盖,彻底消失不见。
“既然先天有缺,又何必顽抗。”
血躯三邪目一闪身,竟是比荒千川刚才移动的速度还要快一些,由血雾凝实而成的拳头非常直接的打来,没有任何的曲折,没有过多的花哨。先天有优势,那便要把这股优势无限放大,力大无穷,便是优势,优势便是要发挥到极致。
轰!
荒千川被一拳打飞,他根本就接不住这一拳,而且,他本意躲避,奈何,这一拳像是施展了某种定身术一般,让他无法动弹,别说是躲避,就连思绪都被这一拳之意强行轰断。
“你这一拳,竟然来自百兽岭。”这是百兽岭的猛虎拳,没想到,竟然出自邪端之手。
心有猛虎者,细嗅蔷薇,猛虎拳只有一拳,但拳形并不是固定的,拳头之中的神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猛虎拳拳形多变,但终究只是一拳,重要的是挥拳者的心性。
心狠手辣的人,恨天不高,恨地不广,拳显天之形,拳展地之神,一拳打去,便是毁天灭地。
心中仁慈,心怀天下,仁德深厚的人便是天人合一,胸怀天下,仁者无敌。
好在,也只是形似罢了,荒千川也想明白其中缘由,三邪目,在邪端之中算是瞳力强大的存在,是瞳力束缚了自己的行动。刚才那一拳,不过是最初窃取自己意念之中的猛虎拳,只有其形,不得其神,甚至,拳形也有些徒有其表,它看到了猛虎拳的表象,却无法理解人类创造招式之时心中的沉思。
荒千川闭上了眼睛,主动隔断了瞳力的束缚,不过,当他天真地闭上眼睛的时候,三道目光依然在紧盯着他,他仍然感觉到那股瞳力在束缚他的身体。
“这是你的内心,不管你的心灵多么坚固,也始终被我侵蚀出一丝裂隙,凭借我的瞳力,这点裂隙足够我掌控一切了。”
“况且,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你,又如何能够打败我,更别说,我这一拳头,力大无穷,可抵千军!”
荒千川轻笑,邪端就是邪端,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心界之眼,就算眼睛看不见,心眼也一样能够照亮一切,更何况,它自己也说了,这是自己的内心世界。
他口中喃喃有词,若是在踏魂坡下颂唱的话,必定会被听出这是小丘经之中的《无我意》。
三邪目看到了一双眼睛,这个眼睛不是别人的,正是荒千川的。只不过,这一次它的瞳力没有任何作用,任由那双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吃我一刀!”
荒千川的身影突然飘忽不定,既然一刀没用,那就两刀,他就不信了,没了瞳力的束缚,对方还能跟上自己的速度不成。
邪端在力量和身体素质方面的确强过人类,不过,论智慧论速度论天赋的上限,它们是远远不如的。更何况,这还是擅长瞳力的邪端,并不是以力量为主的异诡。
这一次,轮到荒千川掌握进攻的主动权了,他身影飘逸,速度极快,即便是看透了他的轨迹,三邪目也因为稍差一些的速度而疲于奔命,他始终被动防守,没办法寻找机会打出致命的一拳。
很快,三邪目的身体在雾化,在蒸腾,他承受了太多,那把阴阳柴刀一刀又一刀地砍在它的身上,即便是以伤换伤,他也没能在荒千川身上讨到太多的便宜。
他在蒸腾雾化的同时,荒千川也在开始力竭,而荒千川的消耗要更大一些,他的每一刀,都是以全身之力挥砍下去,同时还要维持心灵世界的安全,不让其寻找到可乘之机,如此一来,他的精神力消耗得无比之快,导致力量开始下滑。
“人力有穷时。”这一点在,自然没有逃过三邪目的感知。那把锋利的柴刀不再是那么地锋利,它甚至已经开始硬抗一刀,反手在荒千川的身上留下拳印。
“乾坤我自知。”在对等消耗的情况下,你的敌人也一样地在消耗,最后是谁胜利,那便是精神力和意志力的比拼,至于这点,他相当有自信,他从凡间而来,每天的生活都是生死存亡般的考验,他能够活到今日获得这般实力,靠的不只是用心和勤奋,还有日复一日的自律,而这份自律,需要强大的意志力来执行。
他们停下了,但不超过三秒,荒千川又开启了第二轮的进攻,他的速度没那么快,但依然保持了他当前的极限,三邪目没之前那么坚硬,却也依然让身躯的硬度强化到当前状态的极限。
这一下,难舍难分,不分伯仲,两人平分秋色,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过,若是客观地来说,以弱胜强的荒千川已经赢了,他终究是以人类的血肉之躯去抵抗天赋异禀的占据先天优势的异端。
“该结束了。”
“是该结束了。”
说完这句话,三邪目的身边出现了一个血腥身躯,而荒千川的面前,则是出现了两个人——一个叫慕容风竹,一个叫萧问琴。
“你是如何做到的?”没想到,这个人类竟然拯救了这两个人类,只是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
“我向你挥刀的时候。”高强度的对战,会让人容易忽略很多东西,比如刚才,他的每一刀都无比强大,不只是为了砍杀三邪目,也是为了制造机会将她们唤醒。
“很精彩,可你还是输了,你不该唤醒她们的。”它的意思很明显,这两人醒来,它便可以夺取一半的力量。
“你真的以为,我只是简单的挥刀?”荒千川当然知道它想说什么,不过,比起智慧,它还是棋差一招。
经文其实非常繁杂难懂,没有时间深入理解是无法学会的,而这些复杂的经文,很早就传了下来,除了本身有极高的奥秘之外,还在于,它能掌控万千心念。
“这是我的心灵世界,作为主人,想要控制一切的时候,总会相对轻松地做到,哪怕有恶客阻拦!”
一道太极图自地面展开,无数古老的经文化作一个大阵将三邪目和血腥身躯困在了里面,而后者想要吸取力量的时候,发现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你杀不死我,只能困住我而已。”
“那可未必,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刚才偷袭的仇,我现在亲手来报!”慕容风竹走了出来,摸了摸脸上的脓疮,心情无比地烦闷憋屈,随即习惯性地拆除黑布,露出了洁白而又锋利的长枪。
萧问琴附和了一声,便弹动琵琶,之前啼血而成的鸣火鸟出现在众人面前。
“心颜,该你登场了!”
穿着纯白火焰的楚心颜出现了,近距离见到众人无恙,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足够了。”
火鸟沐浴着三彩五行焰一飞而去,巨大的鸟喙咬住了异端,熊熊大火连同阵法一起燃烧了起来,这一切,最终还是以一场盛大的火焰作为终结。
邪端,终于还是被完全焚烧殆尽,也让荒千川的内心再次回归于平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