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冲出教室的脚步没有片刻停留,意识沉入领主核心的瞬间,精神地图上那几块位于南坡、刚刚翻起新鲜黑土的新垦田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神经。
「张老!」通讯甫一接通,李维的命令急促而清晰,「南坡农田灌溉计划即刻启动!优先级高于一切临时村舍搭建!立刻调整人手!」
张仲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但毫无迟疑:「遵命,领主大人!临时木棚已能容纳百人左右,挤一挤确实足以遮风避雨。剩下棚屋搭建进度可放缓!食物捕捞和采集队人员维持原状。您的意思是?」
「立刻将所有能腾出的人手,包括部分木匠石匠学徒、休整的矿探人员、甚至部分刚结束开垦的壮劳力——全部!立刻!转向挖掘灌溉主渠!」李维斩钉截铁,意念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清晰的蓝线:「河道在此!南坡新田在此!两地之间地势平缓!我要一条至少一米五深、底部半米宽、开口两米、能稳定引水的主干水渠!就从河边这个位置取水!」他精准地标记了地图上一个距离河流弯道平缓处不远的位置。「取水口稍作缓坡加固即可!主干渠顺地势,以最快速度抵达新田边缘最高处!」
「大人!这工程量不小!人手恐怕……」张仲的声音透露出担忧。两百来人,要同时维持最低限度的食物保障、木棚搭建、伐木生产、还要抽调出近半人手去挖一条从未有过的大型水渠,负担之重可想而知。
「我知道!」李维语气沉重但无比坚定,「分三班!人停,灯火不停!优先保证取水口和主干渠!必须抢时间!田地刚垦好,种子刚播下,没有稳定均匀的水源就是等死!棚屋可以慢点盖,可以挤!田干了,人就得饿死!挖!给我玩命挖!告诉所有人,这不是在挖土,是在挖我们未来半年的口粮!是在挖活命的水!」
李维几乎能感觉到通过精神链接传来的那份震撼与随之爆发的决心。在生存的巨大天平上,优先级的骤然调整容不得任何温情脉脉的讨论。张仲的声音立刻变得如同淬火的钢铁:「是!领主大人!老朽立刻安排!就算用手刨,也要把水送到田头!」
领地内,刚刚卸下伐木斧或是翻地锄头的汉子们,在张仲几乎咆哮的动员下,瞬间明白了他们将要面对什么。没有抱怨,只有一声声带着血性的呼应。临时充当监工头的老木匠立刻在地面上用木炭画出了沟渠的大致走向标记;石匠们放弃了雕刻临时窝棚的石头地基,转而挑选最坚硬的石片磨制挖土铲的边缘;最强壮的一批人被抽调到河边,用木桩和石料快速构筑那个并不复杂但必须稳固的取水口缓坡;更多的人,拿着石铲、木锹甚至临时削尖的木棍,像蚂蚁般顺着标记线涌向刚刚开垦出来的南坡田地……
汗水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沉重的喘息声和工具与土壤砂石的摩擦声取代了之前的喧嚣。为了挤出更多的人力,连一些健壮的妇女也放下了捡拾海贝的篮子,换上了破旧但坚韧的布鞋,加入了搬运土方的队伍。临时营地的空地上,白天采集到的海草被迅速铺开晾晒;刚从河里网上来的鲜鱼,被老人孩子手脚麻利地剖开,抹上粗制海盐(从海水蒸馏出来,带杂质的结晶)进行腌制——这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夜班储备补充体力的盐分和蛋白。
夜幕,如一张巨大的毯子覆盖下来。河岸边和南坡新垦的田埂之间,点燃了一簇簇熊熊的篝火。火焰的光芒跳跃着,不仅照亮了忙碌的身影,更成了驱散黑夜恐惧与疲惫的象征。粗糙的火把被大量制作出来,每隔一段距离就在沟渠沿线上插上一根,形成一条蜿蜒于黑暗大地上、连接着生命之河与希望之田的蜿蜒火龙!
李维的意识锚定在领主方尖碑上,清晰地“看”着那精神地图上,那条从河边向着南坡顽强延伸的、细细的蓝线沟壑痕迹。那代表着生的希望。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如此简易粗糙的主渠远非最优解,水流调控、防渗、维护都是后续的大问题。但此时此刻,它能救命!就够了!
他强迫自己移开注意力,开始思索如何利用白天讲师教授的原理,在主干渠抵达南坡后,以最小的额外劳力规划好分支灌溉网……就在这时——
一道全体通告性质的精神讯息,如同静夜的警钟,猛地贯入了所有新晋领主的精神核心!
授课讲师琳达女士那沉稳严肃的声音,清晰地响彻所有班级新领主的脑海:
【全体新晋领主注意:经宇宙意志反馈及学院系统测算,当前时节为“芒种”。此为能量富集与万物生长勃发之季,最适宜农田播种孕育!请务必确保初期播种计划在此季内顺利完成!同时,根据观测,一轮强能量“雨季”天气将在不久后自虚空浅层域席卷而来,影响范围涵盖所有新生位面后方区域。此为自然循环,亦为对新领主的考验与机遇。请密切关注领地水源情况及农田防护!确保领地根基稳固!】
“芒种?!雨季?!”李维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是一跳!
沉的是——琳达讲师的通告坐实了他的危机预感!他那片位于缓坡的新田,土壤偏沙壤的特性,最怕的就是保水能力差!一旦真的迎来暴雨,雨水倒是多了,但暴雨冲刷下,那刚开垦出来的松软新土,根本经不住折腾!种子还没扎根就会被冲走!辛苦挖出来的主干渠搞不好还会被泥石流填平!雨季既是补充水源的“机遇”,更是对那脆弱田地、简易水渠的巨大威胁!
跳的是——芒种!这个时节!他昨天才指挥开垦完二十亩田并完成播种(麦子和豆类),后续的五十亩还在规划中尚未动土!如果错过了这个宇宙意志都承认的“最适宜播种”黄金期,后续作物的生长速度和抗风险能力必然大打折扣!必须在芒种结束前,把剩下计划的五十亩田也开出来、播下去!
压力如双面巨磨,轰然压下!
一方面,必须加速完成灌溉主渠,保证已播下的二十亩田能在暴雨前稳固墒情,抗住冲击!
另一方面,剩下那五十亩田的开垦和播种,也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在抽走了大量劳力去挖渠的前提下,硬挤出来完成!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火把组成的火龙在南坡蜿蜒。
篝火燃烧的噼啪声、男人沉闷的喘息、石具撞击土石的闷响、妇女搬运土筐的脚步声…这些声音在李维的精神感知中无比清晰。
他们已经在极限透支体力和意志。
而老天爷给的窗口期,所剩无几。
与此同时,公共频道在短暂的寂静后彻底炸锅!
“芒种?雨季?!” (火山同学A) 声音惊恐,“我特么刚靠火山的热气种了点耐热蕨类!暴雨?雨浇在火山灰上变水泥?老子连水都缺,怎么防洪水?!”
“芒种啊!刚找到点能种在沙坑里的东西!” (沙漠同学b) 绝望哀嚎,“一场大雨?沙子塌陷会不会把种子全埋了?!”
“靠!芒种!老子冰原刚化开点表层冻土!就这速度怎么抢种?暴雨?暴雪吧?” (冰原同学c) 麻木吐槽。
“芒种播种?!我刚把悬崖顶那块巴掌大的硬地整开!” (悬崖同学d) 欲哭无泪,“一场大风就能全给我掀海里!”
就连一些环境尚可的同学也感到了压力:
“水得存起来啊!水渠!加固堤防!妈的,我开垦的人手本来就不够!”
“完了,我那片田离河太近!会不会被淹?”
……
哀鸿遍野。整个公共频道弥漫着一种被命运追赶的窒息感。
李维静静地“听”着这些混乱的讯息。他那条在黑暗中顽强南延的水渠影像,在心底愈发清晰。别人在恐慌时间不够,他却只庆幸自己发现了疏漏还有补救机会(虽然晚了些);别人在哀叹人手不足,他这里却已经在极限压榨下,将两百多双手拧成了一股绳,抢在暴雨前挖出一条生命之渠!
看着精神地图上那条在黑暗大地上被火光点亮的沟壑痕迹,再看看公共频道里满屏的焦虑绝望,李维疲惫的脸上却缓缓扯出一抹紧绷却坚实的弧度。
抱怨无用。
唯有前行。
用汗水和意志,在芒种的倒计时和雨季的虎视眈眈下——
垦土!开渠!争命!
北方的矿藏?未来的盾牌?不急。
现在,他需要的是一把最锋利最坚韧的锄头,与时间和大雨角力!
南坡新翻的黑土,是此刻唯一的战场。
而那条注定要在暴雨洗礼中艰难穿行的简易水渠,是他们此刻最虔诚的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