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器广场,落针可闻。
所有的喧嚣,所有的议论,仿佛都被许木炼器台上空那片缓缓旋转、内部星辰生灭、地火风水循环的混沌星云所吞噬。
那不是毁灭性的吞噬,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归于起源与终结的“包容”。
观众们瞪大了眼睛,修为低者只觉得心神摇曳,仿佛目睹了神迹,却难以理解其蕴含的奥妙;修为高者,尤其是那些炼虚期以上的存在,则是个个面色凝重,眼神深处充满了震撼与不可思议。
他们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杆混沌幡并非在简单地提升威力,而是在进行一种本质的“进化”!其内部正在衍化一个真实的、拥有自身法则循环的“世界胚胎”!
这已经彻底颠覆了他们对“炼器”二字的认知。
炼器,乃是萃取材料精华,铭刻符文阵法,赋予其威能与灵性。而许木此刻所做的,却是“无中生有”,以自身大道为引,以混沌为基,衍化天地规则!这是造物主的手段!
高台王座上,几位评委早已不复之前的从容。
公输衍宗师须发微颤,死死盯着那片混沌星云,嘴唇翕动:“法则自生,灵性自衍……这已非人力所能及,近乎于道!此子……此子所图甚大!”
另一位来自玄丹宗,以神识强大着称的评委,闭目感应片刻,猛地睁开双眼,骇然道:“那幡中世界,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快了近十五倍!他竟将时间法则也融入了其中?!”
金枢上人那蓝宝石般的眼眸中,符文流转的速度加快了一倍,他沉默着,但放在王座扶手上的金属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在扶手上留下了深深的指印。作为天机城主,他见识过无数奇功异法,炼制过堪称奇迹的傀儡与法宝,但眼前这一幕,依旧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这不仅仅是炼器,这是一种全新的、直指大道本源的修行方式!
“混沌……这便是混沌之道吗?”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与许木这边“润物细无声”却震撼人心的创世景象相比,另一边炎烬那声势浩大的炼制,显得格外扎眼,却又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尴尬。
太阳神炉虚影依旧在喷吐着炽烈的金色火焰,炉内风雷之声阵阵,一件至阳至刚的神兵正在孕育,散发出的威压让寻常炼虚修士都感到心悸。若在平时,这绝对是足以引起全场欢呼的壮举。
但此刻,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包括不少原本支持妖族、看好炎烬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被许木那边吸引了过去。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起源”与“创造”的好奇与敬畏。
炎烬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他脸色铁青,额头青筋跳动,维持太阳神炉虚影和炼制神兵本就消耗巨大,此刻心神受扰,炉内火焰都出现了一丝不稳的迹象。
“哼!装神弄鬼!炼器终究要看成品威力!”他心中怒吼,强行压下烦躁,更加专注地催动真火,决意要炼制出一件惊天动地的神兵,在最终的威力上压倒对方。
然而,他并未意识到,当比较的维度从“威力”提升到“道境”时,他已经无形中落入了下风。
许木对这一切恍若未觉。
他的心神彻底与混沌幡融为一体。指尖那缕混沌之气,仿佛成了他延伸出去的画笔,而幡内世界便是他的画布。每一次点落,都并非随意,而是基于他对混沌幡内法则脉络的深刻理解,是对那片初生天地的一种“补全”与“引导”。
他“点化”一颗星辰,并非让其单纯变大变亮,而是调整其运行轨迹,使其引力与周边星体达成微妙的平衡,融入整个星云的能量循环体系。
他“勾勒”一条河流,并非让其奔腾不息,而是引导其水汽升腾,与天空(清气)中凝聚的冰寒之力交感,模拟出云雨循环的雏形。
他甚至在尝试,将之前收获的那支灵性大失的“戍土麒麟角”的部分本源,以混沌之气包裹、分解,化作最精纯的土行造化之力,缓缓注入幡内那片刚刚凝聚的、还十分荒芜的“大地”虚影之中。
得到这股同源的土行造化滋养,那片荒芜的“大地”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变得更加凝实,隐隐散发出一股厚重、承载万物的意蕴。虽然距离诞生真正的泥土、岩石还差得极远,但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混沌幡内的世界,开始接纳并融合外来的、非混沌本源的规则之力了!
这是一个质变!
混沌幡的气息,在这一刻猛地向上蹿升了一截!虽然依旧未能突破那层屏障踏入上品仙器,但其底蕴变得更加深厚,散发出的世界威压更加真实。
许木甚至能感觉到,幡内那处时光异常区,因为世界本源的增强,也变得越发稳定,时间流速恒定在十五倍,范围还隐隐扩大了一丝。
“造化……这便是万物母气带来的造化之能……”许木心中明悟更深。若无万物母气源根作为世界“心脏”,提供源源不断的造化之力,仅凭他自己,绝无可能让混沌幡进行如此深层次的衍化。
时间一点点流逝。
决赛不限时间,但无论是许木还是炎烬,都不可能无休止地炼制下去。这对他们的法力、神魂、以及大道感悟都是巨大的考验。
炎烬那边的声势渐渐达到了顶峰。太阳神炉虚影震动越来越剧烈,炉盖缝隙中透出的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锋锐与炙热气息正在酝酿,仿佛有一头太古凶禽即将破壳而出!
而许木这边,混沌幡的衍化似乎也接近了一个暂时的饱和。幡内星云运转趋于平缓,新点化的星辰、山河不再出现,整个混沌世界维持着一种动态的平衡,内部法则自行流转,生生不息。那缕用作“画笔”的混沌之气也消耗殆尽。
他缓缓收回了手,长身而立,仰头望着悬浮的混沌幡,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却是欣慰与满足。
这次的祭炼,虽然未能让混沌幡一举晋升上品,但其收获远超预期。不仅稳固了中品仙器巅峰的层次,更重要的是,为未来的晋升打下了无比坚实的根基,指明了一条清晰的、以“世界演化”为核心的成长道路。
就在许木准备稍作调息,等待炎烬完成炼制,进行最终评定时——
异变陡生!
并非是来自炎烬,也并非是来自评委或观众。
而是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侵蚀万物、混乱秩序的阴冷魔气,如同无形的水银,悄无声息地渗透了决赛光罩的隔绝,精准无比地向着许木所在的炼器台蔓延而来!
这股魔气极其高明,并非强行突破,而是仿佛本身就与光罩的某些能量频率产生了共鸣,如同寄生虫般“钻”了进来!其性质,与之前在古魔渊感受过的万灵盟魔气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深邃,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的漠然意志!
许木瞳孔骤然收缩!全身混沌法力瞬间自主运转,混沌领域就要张开!
然而,那魔气并非为了攻击。它在许木身前丈许外悄然凝聚,化作一道模糊的、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虚影。虚影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有一双深邃如同万载魔渊的眼眸,透过斗篷的阴影,落在许木身上。
正是墨渊!
他竟然以这种诡异的方式,直接出现在了决赛现场,出现在了许木的面前!
“很精彩的演绎,许道友。”墨渊的声音直接响在许木的识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质感,却又奇异地蕴含着某种诱惑力,“混沌衍天,造化初显……啧啧,便是上古之时,也罕有人能在炼虚期便触摸到此等境界。你的潜力,超乎我的预期。”
许木心中警铃大作,面色冰冷,神念回应:“墨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决赛之地!”
“呵呵,区区光罩,如何挡得了魔主恩赐的虚空魔印?”墨渊的虚影发出低沉的笑声,“放心,我此来并非与你动手。金枢那老家伙盯着呢,我可不想现在就撕破脸。”
他话锋一转,那双魔眸中幽光闪烁,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或者说贪婪):“我之前的提议,依然有效。许木,加入万灵盟吧。你的混沌之道,与魔主大人追寻的‘万灵归一’之道,殊途同归。在这条孤独的道路上,你需要同伴,需要指引,更需要……资源。”
他刻意在“资源”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看看你,身负无上传承,却要为了一缕万物母气源根东躲西藏,连参加个炼器大会都不得安宁。而在万灵盟,像万物母气这个级别的资源,虽不能说俯拾皆是,但也绝非遥不可及。魔主大人苏醒在即,需要像你这样的‘容器’,来承载祂无上的伟力。这是危机,更是你一步登天的无上机缘!”
魔主苏醒!混沌容器!
尽管早已从大纲中知晓,但亲耳从墨渊口中听到这赤裸裸的招揽与惊天秘辛,许木的心神依旧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万灵盟的目标,竟然是想将他作为那什么魔主复苏的容器?!
一股寒意自脊椎骨窜起,随即化为滔天的怒火与决绝!
他的道,是自在超脱,是掌控自身命运,岂容他人觊觎肉身,沦为他人复生的躯壳?!
“道不同,不相为谋。”许木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之道,乃混沌自成天地,不假外求,更不为奴仆!魔主也好,万灵盟也罢,想要许某的肉身,尽管放马过来!”
“冥顽不灵!”墨渊虚影的语气陡然转冷,周围的魔气变得森寒刺骨,“你以为凭借这初步衍化的混沌世界,就能抗衡魔主之威?你以为天机城能护你一世?真是天真!”
他顿了顿,魔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不妨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以为混元子那老家伙,为何偏偏在坠龙渊留下传承?那里,可是镇压着连魔主大人都感兴趣的东西……或者说,是‘同类’。你若执意前往,不过是自投罗网,成为唤醒祂的又一祭品罢了!”
混元子祖师!坠龙渊!镇压的“同类”!
又一个重磅消息砸来,让许木心神剧震!混元子祖师的传承,竟然与万灵盟的目标,与那被镇压的未知存在有着如此深的关联?
然而,越是如此,他心中的信念越是坚定。这更加证明了混元子祖师传承的重要性!或许,那正是应对未来大劫,乃至对抗这所谓“魔主”的关键!
“我的路,我自己会走。”许木压下心中的波澜,混沌法相在识海中隐隐咆哮,与身前的混沌幡气息相连,对抗着墨渊虚影带来的无形压力,“若要战,那便战!”
“哼!不识抬举!”墨渊虚影见许木意志如此坚定,知道再难动摇,杀意瞬间暴涨,“既然你执意寻死,那便让你亲眼看看,你所谓的倚仗,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是何等不堪一击!”
话音未落,那模糊的虚影猛地抬手,并非攻向许木,而是向着悬浮的混沌幡,屈指一弹!
一道凝练到极致、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魔光,如同跨越了空间,瞬间射向混沌幡的幡面!那魔光之中,蕴含着一丝令人灵魂冻结的至高魔意,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代表着绝对的混乱与终结!
这一击,并非要摧毁混沌幡,而是要以其精纯的魔主本源之力,污染这件正在衍化生机的世界之宝,从根本上破坏其平衡,甚至可能将其引向魔化!
速度快得超出了反应!
许木脸色剧变,全力催动混沌幡想要抵挡,但墨渊这一指显然蓄谋已久,抓住了他刚刚完成祭炼、心神略有松懈的刹那!
眼看那道蕴含魔主本源的魔光就要击中幡面——
“吱——!”
一直安静趴在许木腿上的“空空”,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嘶鸣!它小小的身躯爆发出耀眼的银光,不是防御,也不是攻击,而是……扭曲!
它以自身为核心,强行扭曲了许木身前尺许范围内的空间规则!那激射而来的魔光,在触及这片扭曲空间时,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偏转!
就是这毫厘之差!
“嗤!”
魔光擦着混沌幡的幡面边缘掠过,并未直接命中星云核心,而是没入了星云边缘一处相对空旷的混沌区域。
“嗡——!”
混沌幡剧烈一震,那片被魔光击中的混沌区域,瞬间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漆黑!一股混乱、死寂、充满破坏欲望的魔意开始蔓延,与周围生机勃勃、不断衍化的混沌景象格格不入,仿佛一个完美的世界画卷上,被泼上了一滩污秽的墨迹!
虽然因为空空的干扰,未能直接污染核心,但这缕精纯的魔主本源烙印,已然如同跗骨之蛆,扎根于混沌幡内!
“哼!算你走运!但这魔主烙印,会不断侵蚀你的法宝,终有一日,它会为你所用,还是将你反噬,我们拭目以待!”墨渊的虚影发出阴冷的笑声,随即如同泡影般消散,那渗透进来的魔气也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从墨渊现身到出手,再到消失,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外界观众甚至绝大多数评委,都只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且一闪而逝的魔气波动,还以为是炎烬炼制神兵引动了某种异种能量,并未太过在意。
只有高台王座上的金枢上人,蓝宝石眼眸中猛地闪过一道厉芒,目光如电般扫过许木的炼器台,眉头微微皱起,但最终并未说什么。
许木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死死盯着混沌幡边缘那片被污染的区域,感受着其中不断传来的混乱与侵蚀之意,心中怒火滔天!
墨渊!万灵盟!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杀意。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躁动不安的混沌幡,混沌法力涌入,试图安抚和净化那片魔痕,却发现那魔主烙印极其顽固,以他目前的力量,短时间内难以根除,只能暂时将其压制封印。
“吱……”空空虚弱地叫了一声,刚才强行扭曲空间规则对抗炼虚后期级别的攻击,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