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熔岩古龙那庞大如山岳的身躯悬浮于沸腾的熔岩海之上,暗红色的甲壳在流动的火光映照下泛着幽冷与炽热交织的金属光泽。它不再攻击,那双熔岩沸腾般的巨瞳紧盯着许木,或者说,是紧盯着从他体内流淌出的那两股苍黄与青翠的古老气息。
许木周身混沌领域缓缓收敛,但心神却绷得更紧。他清晰地感知到,一股远比熔岩古龙更加浩瀚、更加古老、更加灼热的意志,正从这片秘境的最深处——那如同火山口般的中央区域苏醒。那股意志带着火的暴烈与永恒,与土行碑的厚重、木行碑的生机产生了奇异的共鸣,如同失散已久的同胞兄弟在相互呼唤。
熔岩古龙低沉的、蕴含复杂信息的意念再次直接撞入许木的心神:
“外来者……汝身负‘厚土’与‘建木’之息……为何而来?”
它的意念古老而晦涩,带着漫长岁月沉淀下的沧桑。
许木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朗声道,声音在这片轰鸣与寂静并存的空间中清晰地传开:“晚辈许木,为寻求‘离火之碑’而来,欲集五行之力,应对宇宙魔劫,护佑苍生!”
他直接道明来意,面对这等存在,任何虚言都毫无意义。
“离火之碑……”熔岩古龙的意念中泛起一丝波澜,似是回忆,似是慨叹,“守护它,乃吾之宿命。欲得神物认可,非力可取,需承其志,炼其心。”
它那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动,望向秘境中央的方向:“汝既有缘,引动‘离火’共鸣,便有了接受考验的资格。然,‘焚心炼魂’之痛,非常人所能承受。神魂俱灭,亦为常事。汝,可敢承受?”
随着它的话语,整个熔岩秘境似乎都活了过来。上方流动的火焰天幕翻滚得更加剧烈,下方无边的熔岩海掀起更大的浪涛,空气中浓郁的火元力仿佛拥有了生命,化作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向许木。
这不是攻击,而是威压,是这片火焰世界对其主宰意志的响应。
许木能感觉到,怀中的土行碑与木行碑传递来温润而坚定的支持之意。他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从青云门的小小弟子,到如今纵横星海,寻找封魔碑以对抗魔神。道心在无数次磨砺中早已坚如磐石。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毫无畏惧地迎向熔岩古龙那对燃烧的瞳孔:“为求大道,为护苍生,纵使神魂俱灭,亦无悔!请前辈开启考验!”
“善。”
熔岩古龙的意念中听不出喜怒,只有一个简短的认可。
下一刻,它猛地仰头发出一声震彻整个秘境的悠长龙吟!这龙吟不再充满攻击性,而是带着一种古老而庄严的仪式感。
龙吟声中,秘境中央那巨大的“火山口”骤然爆发出冲天的金红色光柱!光柱贯穿了上方的火焰天幕,不知通往何处浩瀚之地。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意志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将许木淹没。
许木只觉得眼前一花,周遭的景象彻底变了。
他不再置身于那片浩瀚的熔岩海上空,而是站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燃烧的荒原之上。天空是暗红色的,布满了永不熄灭的火焰云层。大地是焦黑的,裂缝中流淌着熔岩,空气中弥漫着毁灭与死寂的气息。
“此地,乃‘焚心炼魂’之界外显。”熔岩古龙庞大的虚影在荒原上空浮现,如同神明俯瞰众生,“考验即将开始。汝之神魂,将坠入‘七重火狱’,承受七种本源神火对道心与神魂的灼烧。若能于毁灭中坚守本心,明悟火之真意,便可得到‘离火之碑’的认可。若不能……便化作此界灰烬,滋养永恒之火。”
话音落下,不容许木再多做准备,他脚下燃烧的荒原骤然裂开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深渊。深渊之下,并非黑暗,而是无穷无尽、色彩斑斓的火焰!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深渊中传来,瞬间作用于许木的神魂!
许木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感知、所有的精神力量,都被这股力量强行从肉身中剥离出来,化作一道虚幻的人形光影,朝着那火焰深渊急速坠落!
肉身依旧停留在原地,被一层由熔岩古龙力量形成的暗红色光茧包裹保护,但意识已然离体。
神魂状态下的许木,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同时也更加脆弱。那从深渊底部传来的、各种截然不同的火焰气息,让他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第一重火狱,近了!
那是一片赤红色的火海,火焰并不算特别狂暴,却带着一种纯粹的、极致的高温。这是“凡火之狱”,焚烧的是物质,是表象。无数虚幻的身影在火海中挣扎、哀嚎,那是曾经在此失败者的残念。
许木的神魂坠入其中。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剧烈的“灼痛感”瞬间传遍神魂的每一个角落!这不是肉身的疼痛,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本源,仿佛要将他的记忆、情感、思维都点燃、焚毁!
他“看”到自己修行路上的点点滴滴,看到青云门的山门,看到师父严厉而关切的眼神,看到与苏萱、柳青烟等人的并肩作战,看到星海中的瑰丽与死寂……这些记忆的碎片在火焰中开始扭曲、模糊,似乎要随着火焰一同消散。
“坚守本心!”许木的神魂发出无声的呐喊。混沌道心在神魂深处绽放出朦胧的清辉,如同暴风眼中的一点宁静。他不再去抗拒那焚烧的痛苦,而是尝试去理解,去感受这最基础火焰中蕴含的“燃烧”与“毁灭”的真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刹那,或许是永恒。当许木感觉自己即将被这赤红火焰同化时,下方再次传来吸力。
第二重火狱——幽蓝火狱!
这里的火焰呈现出幽蓝色,温度反而没有第一重那般酷烈,但却带着一种蚀骨的阴寒。这是“幽冥火”,专门灼烧神魂本源,冻结意识。许木的神魂一进入,便感觉思维变得迟滞,意识仿佛要被冻结,连痛苦的感知都变得麻木,一种永恒的沉沦与寂灭之感笼罩而来。
混沌道心再次震动,那包容一切的意境内蕴生机,对抗着这冻结神魂的阴冷。许木紧守灵台一点清明,于寂灭中体悟那“冰封”与“死寂”的另一面。
接着是第三重火狱——金色火狱!
这里的火焰如同液态的黄金,充满了至阳至刚的磅礴力量。这是“太阳精火”,焚烧一切阴邪,但也同样灼烧正常的神魂,带着一种净化一切的霸道。许木的神魂在其中,感觉像是被投入了炼器的熔炉,要被提纯、锻打,杂质(包括一些情感与记忆)似乎都要被强行炼化。
混沌道心演化,将这股至阳之力也纳入包容的范围,不抗拒,不排斥,于霸道中感受其“净化”与“光明”的本质。
第四重火狱——紫色火狱!
紫火妖异,跳跃不定。这是“心魔火”,能引动修士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欲望与执念,并从内部将其点燃。刹那间,许木仿佛看到了魔神虚煞吞噬星辰的景象,看到了亲友在魔劫中惨死的幻象,看到了自己修行失败、道途断绝的场景……种种负面情绪与心魔被无限放大,并在紫火的催化下熊熊燃烧,几乎要让他神魂失守,陷入疯狂。
这是对道心最直接的考验!许木的神魂在紫火中剧烈波动,但他历经磨难,道心早已坚不可摧。他以混沌演化万象,视心魔为虚妄,任其生灭,我自岿然不动。于幻灭中,明悟“虚妄”与“真实”。
第五重火狱——白色火狱!
纯白无瑕的火焰,寂静地燃烧。这是“净世炎火”,传说中能够焚毁世间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回归最本初的“无”。许木的神魂投入其中,感觉到的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存在”本身正在被抹除的恐怖。记忆、情感、自我认知……一切构成“许木”这个个体的东西,都在白火中缓缓消散,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这是比毁灭更可怕的“归无”!混沌道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那包容一切的意境,似乎也要被这纯粹的“无”所同化。许木坚守着最后一点“我”的意念,于“归无”中,体悟那终极的“净化”与“虚无”。
第六重火狱——无色火狱!
这里的火焰无形无质,肉眼无法观测,甚至神识也难以捕捉。但它确实存在,并且直接灼烧“因果”与“法则”!这是“法则之火”。许木感觉自己与天地灵气的联系被烧断,与五行碑的感应变得模糊,甚至连自身修行的混沌大道,都仿佛要在这种火焰下瓦解、崩坏。这是对自身所持之“道”的根本性考验!
混沌大道,乃演化万法之道,其核心便是“变”与“包容”。许木于这焚烧法则的火焰中,不再固守任何形态,任由混沌之道在火焰中生灭、重组、演化,反而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道”的无常与本质。于法则的崩坏与重塑中,窥见一丝“本源”。
当许木的神魂艰难地扛过第六重火狱的灼烧,已然变得虚幻透明,仿佛风中残烛。七重火狱,一重比一重恐怖,对神魂的消耗与折磨是毁灭性的。
然而,就在他即将坠入那最深、最神秘的第七重火狱时,异变发生了。
或许是前六重火狱的极致淬炼,或许是混沌道心在毁灭边缘的极尽升华,又或许是土、木二碑气息与这片火焰秘境深处的持续共鸣……一点微弱的、全新的感悟,自许木近乎溃散的神魂核心滋生。
那并非单纯的毁灭,也非纯粹的生发,而是在极致的“死”中,孕育出的一线“生”机!
如同灰烬中埋藏的火种,如同寒冬过后必然到来的春日,如同……凤凰历经烈焰焚烧后的重生!
“涅盘……”
一个古老的词汇,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许木的心头。
与此同时,那一直沉寂的、位于秘境最深处的灼热意志,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下一刻,天旋地转,许木的神魂坠入了最终的——
第七重火狱!
这里,没有冲天的火光,没有灼人的热浪,甚至没有任何色彩。
只有一片混沌。
一片温暖、包容,却又蕴含着创造与毁灭一切可能的……混沌。
仿佛回到了天地未开,万物未生之时。
许木那近乎透明的神魂,悬浮在这片混沌之中,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也感受不到任何方向。前六重火狱积累的所有痛苦、感悟、毁灭与新生,似乎都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变得模糊。
他仿佛看到了星辰的生灭,看到了文明的兴衰,看到了火焰从最初的燃烧,到最终的寂灭,以及寂灭之后,那等待再次燃起的无限可能。
火,不仅是毁灭,更是文明之光,是生命之源,是推动变革的力量,是……涅盘重生的希望!
“毁灭……新生……循环……平衡……”
许木的神魂在这片混沌火狱中,发出了明悟的低语。
他不再抗拒,不再挣扎,而是彻底放开了心神,任由自己的神魂与这片孕育一切的混沌之火相融。
就在他彻底放开防御,将自身感悟与这片混沌之火融为一体的刹那——
“嗡!”
一股磅礴而温和的力量,自混沌深处涌来,如同母亲的手,轻轻包裹住他虚幻的神魂。
那是在极致的毁灭之后,由这片火焰本源赐予的……新生之力!
许木那原本近乎溃散、透明虚幻的神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璀璨!神魂的强度、纯度,远超进入火狱之前十倍、百倍!神魂表面,甚至隐隐流动着一层永恒不灭般的淡淡金红色光泽!
焚心炼魂,于死境中,得悟涅盘真意!
七重火狱,渡过!
外界,熔岩秘境。
包裹着许木肉身的暗红光茧骤然消散。
他那一直紧闭的双眸,猛地睁开!
眼底深处,仿佛有两簇永恒不灭的混沌之火,一闪而逝。
他的气息,似乎与之前并无太大不同,但若细细感知,便能发现其神魂本质已然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更加凝练,更加纯粹,与周围这片火焰世界,产生了一种水乳交融般的和谐感。
悬浮于空的熔岩古龙虚影,缓缓低下头,熔岩般的巨瞳中,首次流露出清晰的、名为“认可”的情绪。
它发出低沉的龙吟,庞大的身躯缓缓下沉,重新没入那翻腾的熔岩海中,消失不见。
考验已过,守护者的职责暂告一段落。
许木站起身,感受着神魂中传来的、前所未有的强大与清明,以及那丝对“涅盘”真意的深刻理解。他朝着熔岩古龙消失的方向,郑重地行了一礼。
然后,他的目光,投向了秘境的最中央,那道光柱冲起的地方。
那里,一座由永恒之火构筑而成的古老祭坛,在翻腾的熔岩与火焰中,缓缓升起。
祭坛之上,一座通体赤红、铭刻着无数火焰符文、散发出无尽光与热的石碑,正静静矗立。
火行封魔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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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