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最终化作了若有若无的雨丝,天空依旧是铅灰色,但压抑感已减轻了许多。许木和赵虎离开那破败的茶棚,重新踏上官道。泥泞的道路变得更加难行,每一步都带着黏腻的声响,但两人的脚步却比之前轻快了不少。
许木因为明确了前路方向而心中笃定,赵虎则是因为临近洛河城而归心似箭。
“快了快了,照这个速度,再有大半日就能看到洛河城的城墙了!”赵虎指着前方,语气中带着期待,“等进了城,大哥先带你去‘涌金泉’泡个澡,那儿的温泉水可是一绝,解乏祛湿,再喝上一碗滚烫的姜糖水,保管什么寒气都驱散了!”
许木笑着点头,心中也对那座据说是南北漕运枢纽的繁华大城生出了几分好奇。
随着不断前行,官道上的行人车马明显多了起来。推着独轮车的小贩,赶着驴车的农夫,骑着骡马、带着仆从的商人,还有像他们一样风尘仆仆的旅人,构成了一幅生动的世俗画卷。道路两旁也开始出现零星的田舍和茶摊,人烟逐渐稠密。
约莫中午时分,两人在一个路边的面摊坐下,要了两碗阳春面。摊主是个健谈的老汉,一边下面一边和熟客闲聊。
“听说了吗?前几天‘平安客栈’那边起了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一个行商模样的人说道。
“可不是嘛!都说那是家黑店,遭了天谴了!”另一个接话道。
赵虎和许木对视一眼,默默低头吃面,没有参与讨论。
“要说最近稀奇事还真不少,”那行商又压低了声音,“你们往北边去的,路过老鹰涧可得小心点,听说那边最近不太平,好像有……‘东西’作祟,好几个晚归的行商都莫名其妙失踪了!”
“真的假的?可别是山匪搞的鬼吧?”
“说不准,反正邪乎得很……”
许木心中微动,老鹰涧?他回想了一下玉简地图,从洛河城往清河方向,似乎确实要经过一个标记为险峻山涧的区域。难道……
他不动声色,继续吃面。
吃完面,两人继续赶路。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蜿蜒的、如同灰色巨蟒般的轮廓!
洛水!以及洛水畔那座雄踞一方的巨大城池——洛河城!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宏伟。高达数丈的青灰色城墙巍然耸立,蜿蜒不知几许,城墙上旌旗招展,隐约可见甲士巡逻的身影。宽阔的洛水河面上,帆影点点,大小船只穿梭往来,码头方向人声鼎沸,喧嚣异常。
“到了!二弟,这就是洛河城!”赵虎语气中带着自豪,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城门口车水马龙,排队等候入城的人群排成了长龙。有兵丁在检查路引,收取入城税。赵虎熟门熟路,带着许木排在一个队伍后面,低声道:“一会儿看我的。”
轮到他们时,兵丁例行公事地询问:“哪里来的?进城做什么?”
赵虎上前一步,脸上堆起笑容,不着痕迹地塞过去一小块碎银子,同时递上自己的路引(他虽落魄,但以前镖局的身份路引还在):“军爷辛苦,我们是威远镖局的,回城办事。这是我本家弟弟,一起来见见世面。”
那兵丁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又看了看赵虎那虽然陈旧但质地不错的劲装和身边气质沉稳的许木,点了点头,挥挥手:“进去吧!”
顺利进入城内,一股喧嚣热浪扑面而来!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卖什么的都有。酒楼、茶肆、布庄、粮店、铁匠铺……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叫卖声、吆喝声、车马声、说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充满活力的、世俗的繁华。
许木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热闹的景象,卧牛山村的宁静与此地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一切都显得新奇。
赵虎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他带着许木穿过几条街道,没有去那些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大酒楼,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清净些的巷子,来到一家门脸不大、但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的客栈前,招牌上写着“归云客栈”。
“这归云客栈的老板是我旧识,价格公道,也清净。”赵虎解释道,带着许木走了进去。
客栈掌柜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果然认识赵虎,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热情地迎了上来:“赵镖头!您可算回来了!这位是?”
“我结义兄弟,许木。”赵虎介绍道,“给我们开两间相邻的干净客房,再准备些热水和吃食。”
“好嘞!赵镖头放心,一定安排妥当!”掌柜的连忙吩咐伙计去准备。
安顿好行李,两人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了一路的风尘和疲惫,换上了干净衣服,果然感觉浑身舒泰,连日的劳顿一扫而空。
随后在客栈大堂吃了顿丰盛的晚饭,有鱼有肉,赵虎还特意点了洛河特产的鲤鱼,味道确实鲜美。吃饭时,赵虎向掌柜打听了一下城里的情况,特别是威远镖局的近况。
掌柜的叹了口气,低声道:“赵镖头,您离开这段时间,镖局……唉,大不如前了。李副总镖头(排挤赵虎的那位)揽权,排挤老人,接了几趟棘手的镖都差点出事,信誉受损,生意差了很多。您以前那些老兄弟,走的走,散的散……您这次回来,恐怕……”
赵虎沉默地听着,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和怒意。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道:“知道了,多谢周掌柜。”
吃完饭,赵虎对许木道:“二弟,你先回房休息,我出去一趟,见几个老朋友,打听点消息。”
“大哥小心。”许木知道他是想去了解威远镖局和他那些老兄弟的现状。
赵虎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客栈。
许木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房门,并没有立刻休息。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洛河城璀璨的灯火和夜空中模糊的星辰,心中思绪起伏。
洛河城到了,但这只是中转站。他的目标是清河坊市。根据地图和路上听来的消息,前往清河,需要渡过洛水,然后向北,进入更为荒僻的山区,途中还要经过那个据说有些邪门的“老鹰涧”。
他摸了摸怀里的储物袋,里面那二十多块下品灵石,是他目前最大的依仗。但如何运用这些灵石,如何安全抵达清河,还需要仔细筹划。
“不能一直依赖赵大哥。”许木心中暗道。赵虎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处理,而且修真者的世界,凡人武者涉足其中,吉凶难料。他打算在洛河城稍作休整,补充些物资,便独自上路。
第二天,赵虎一早便出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大哥,情况如何?”许木问道。
赵虎叹了口气,一拳砸在桌子上:“妈的!李瘸子(李副总镖头)那个王八蛋,不仅排挤我,还把当年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几个老兄弟都逼走了!镖局现在乌烟瘴气!我去找了以前的关系,想找个看家护院的差事,可那些势利眼,听说我得罪了李瘸子,都推三阻四!”
他眼中满是愤懑和不甘:“想我赵虎,为威远镖局流血流汗十几年,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许木默默给他倒了杯茶,没有劝慰。有些事,需要自己走出来。
赵虎发泄了一通,情绪渐渐平复,他看向许木,神色有些歉然:“二弟,对不住,本来想安顿下来好好照应你,没想到……”
“大哥说的哪里话。”许木打断他,“你我兄弟,不必见外。我的事,大哥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
赵虎看着许木沉稳的眼神,忽然觉得这个结义二弟,远比他想象的要成熟和有主见。他点了点头:“好,既然你有打算,大哥也不多问。需要大哥帮忙的,尽管开口!”
接下来的两天,许木以想在城里逛逛为由,独自外出。他去了洛河城最大的药铺“百草堂”,用几株自己沿途采集的、年份不错的普通药材,换了一些银钱。又去铁匠铺买了一把质地更好的精钢短剑,替换了原来的柴刀。他还特意去车马行和码头打听了一下北上的路线和渡船的情况。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第三天晚上,许木找到赵虎,提出了辞行。
“大哥,我准备明日一早就离开洛河城,继续北上。”许木平静地说道。
赵虎愣了一下,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有些不舍:“这么急?不再多住几天?是不是哥哥我没安排好……”
“不,大哥待我如亲兄弟,许木铭记于心。”许木真诚地说道,“只是我此行确有要事,不便久留。日后若有机会,定回洛河城看望大哥。”
赵虎见他去意已决,知道挽留不住,便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男儿志在四方!既然你有要事,哥哥我也不拦你。记住,无论走到哪里,洛河城归云客栈,永远有你一个大哥!遇到难处,就回来!”
他拿出一个钱袋,塞到许木手里:“这些银子你拿着,路上用。”
许木没有推辞,接了过来,心中感动。他也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赵虎:“大哥,这里面是我配置的一些金疮药和驱虫散,效果尚可,你留着备用。”
赵虎接过,珍重地放入怀中。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许木便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赵虎执意送他到城门口。
晨雾中的洛河城显得静谧而庄严。在北城门下,赵虎看着许木,沉声道:“二弟,北面不太平,尤其是老鹰涧一带,传闻有邪祟,你务必小心!若事不可为,保命要紧!”
“我记住了,大哥保重!”许木拱手,深深一揖。
“保重!”赵虎抱拳还礼。
许木不再犹豫,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洛河城,身影渐渐消失在北上的官道晨雾之中。
赵虎站在城门口,久久没有离去,直到许木的身影彻底看不见,才叹了口气,转身回城。他知道,自己这个结义二弟,绝非池中之物,此去,怕是龙归大海。
许木一路向北,脚步轻快而沉稳。渡过洛水之后,人烟逐渐稀少,道路也变得崎岖起来。他按照玉简地图的指引,避开官道,开始进入山区。
数日之后,他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远处两座如同鹰喙般对峙的险峻山峰,以及山峰之间那道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幽深山涧。
老鹰涧,到了。
而根据地图显示,穿过老鹰涧,再往东北方向前行不远,应该就能找到清河的一条支流,沿着支流而上,便是那神秘的——清河坊市所在。
目的地,近在眼前。
许木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精钢短剑,目光锐利地投向那云雾弥漫的山涧,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
第2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