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悄然漫过脚踝。外门小比的日子日益临近,整个青云宗外门都弥漫着一股紧张而热烈的气氛。弟子们修炼愈发刻苦,事务堂的任务屏风前,争夺贡献点以兑换法器、丹药的队伍也排得更长。
许木的生活依旧保持着近乎刻板的规律。丙区的青雾茶在他的照料下长势极佳,已成为丙区的一块招牌,连带着他每月获得的贡献点也稳定在一个可观的数量。夜晚的废丹提纯也未曾松懈,随着修为稳固在炼气三层,以及对《百草鉴》和废丹结构理解的加深,他提取五行本源精气的成功率略有提升,积攒下的各色精气虽依旧微量,却持续滋养着他的丹田与灵力,使其根基愈发扎实。
这一日,许木在丹房观摹。孙长老今日炼制的是一种名为“冰心丹”的二品丹药,用于平息心魔,稳定神魂,炼制过程对神识和控火要求极高。
丹炉内,数种性质寒凉的药材正在地火与孙长老精妙灵力的操控下缓缓融合,整个丹房温度骤降,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白色冰晶。孙长老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双手结印,指尖流淌出的灵力如同拥有生命,细致入微地调和着炉内每一分药力。
许木屏住呼吸,神识不敢有丝毫分散。他能感受到那丹炉内脆弱的平衡,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任何一丝微小的扰动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然而,就在丹药即将成型,炉内隐隐有宝光透出的刹那,孙长老眉头猛地一皱,脸色瞬间涨红,随即又转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之色!他周身灵力一阵剧烈的波动,如同被无形之物干扰,操控丹炉的灵力输出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紊乱!
就是这一丝紊乱,打破了那完美的平衡!
丹炉内原本和谐流转的寒性药力骤然失控,如同决堤的冰河,相互冲撞、湮灭!
“噗——”
一声沉闷的异响,炉盖缝隙中溢出的不再是沁人心脾的丹香,而是一股带着腥气的灰白色寒烟。炉内宝光瞬间黯淡,彻底熄灭。
又失败了。
孙长老僵立在原地,保持着结印的姿势,半晌没有动弹。他死死盯着那兀自冒着寒烟的丹炉,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极度不甘与压抑的愤怒。
许木站在角落,能清晰地感受到孙长老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近乎实质的挫败感与戾气。他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更轻。
良久,孙长老猛地一挥袖袍,一股强大的气劲将丹炉盖子掀飞,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看也不看炉内那团已然报废、凝结着冰碴的药渣,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猛地盯住了许木!
那目光中蕴含的威压与暴躁,让许木瞬间如坠冰窟,浑身汗毛倒竖!他毫不怀疑,此刻的孙长老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引来雷霆之怒。
“看!看!看!看了这么久,你看出了什么?!”孙长老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一步步逼近许木,“老夫失败了无数次!你也看了无数次!除了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站在那里,你还能做什么?!你这废物!伪灵根的废物!留你在丹房,简直是浪费地方!”
唾沫星子几乎溅到许木脸上,强大的灵压如同山岳般压来,让许木骨骼嘎吱作响,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死死咬着牙,运转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抵抗着,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目光迎向孙长老那狂暴的视线,没有躲闪。
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或畏惧,都只会火上浇油。
就在孙长老的怒火似乎即将彻底爆发,扬起的手掌上已有灵力凝聚时,许木忽然开口了,声音因承受着巨大压力而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
“长老…方才凝丹前一刻,可是神识…骤然刺痛,如遭针扎?”
孙长老扬起的手掌猛地顿在半空,眼中狂暴的怒火凝滞了一瞬,转化为一丝惊疑。他死死盯着许木:“你…你怎么知道?”
许木强忍着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灵压,艰难地继续说道:“弟子…弟子观长老之前操控药力,圆融无暇,唯在最后凝丹引动天地灵气入丹之时,灵力出现了一丝极微的滞涩…结合冰心丹需引动极寒灵气,对神识负荷极大…故而猜测,长老或许是…旧识海暗伤未愈,于关键时刻被丹气引动…”
这番话,是他结合平日观察孙长老偶尔流露出的对滋养神魂类丹药的急切,以及刚才那瞬间灵力波动的异常,大胆做出的推断。其中甚至运用了《百草鉴》中一些关于神识与丹药关联的偏门记载。
孙长老脸上的暴怒之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与审视。他周身的灵压如潮水般退去,看着许木,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在丹房里沉默了数月的灰衣弟子。
他确有旧识海暗伤,乃是早年与人争斗所留,极为隐秘,连宗门内几位金丹同僚都未必清楚。这伤势平时无碍,唯独在炼制某些对神识要求极高的丹药,引动庞大天地灵气时,会偶尔发作,导致功亏一篑!这正是他困于三品炼丹师境界多年,无法寸进的根源所在!
此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这许木,仅凭观摹,竟能推断至此?!
沉默了足足有十息的时间,丹房内落针可闻。孙长老眼中的震惊缓缓沉淀,转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愕,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看到某种罕见璞玉般的亮光。
“你…”孙长老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之前的暴戾,“还看出了什么?”
许木心中松了口气,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他斟酌着词语,谨慎答道:“弟子愚钝,只隐约觉得,长老炼丹之法,天马行空,常有不循古法之妙笔,然…有时或可于‘稳’字上,稍加斟酌?譬如方才,若在引动极寒灵气时,能辅以一味‘温神花’汁液调和,或许能减轻对神识的瞬间冲击…”
这是他观摹许久,结合自身提纯废丹时对药性平衡的理解,生出的一点模糊想法,此刻冒险说了出来。
“温神花…调和…”孙长老喃喃自语,眼中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在急速推演。片刻后,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许木,不再有丝毫轻视与不耐。
“从明日起,”孙长老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不必再只是看着了。”
他指着丹房角落里那堆低阶药材和一个小巧的、布满使用痕迹的青铜副炉。
“老夫会给你最简单的‘辟谷丹’丹方和材料。你就在那里,用那个副炉,自己试着炼!”
许木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亲自炼丹?!孙长老允许他亲自上手炼丹了?!
“看什么看!”孙长老恢复了几分平日的不耐,挥挥手,“能不能成,看你自己的造化!炼废了材料,从你贡献点里扣!滚出去,老夫要静一静!”
许木压下心中的狂涛骇浪,深深躬身:“是!谢长老!”
他退出丹房,轻轻带上竹门。站在小院中,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握紧了拳头,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在丹道的路上,终于从旁观者,迈出了成为实践者的第一步!
尽管只是最低阶的辟谷丹,尽管前方注定失败累累,但这扇门,终究是向他打开了!
第5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