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灵石前那片刻的死寂与随之而来的窃窃私语,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许木淹没。“五行伪灵根”、“下下等资质”这几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在场近三千人的心中,也刻在了高空中那些筑基执事,乃至玄云子长老的感知里。
许木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好奇、怜悯、幸灾乐祸,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轻蔑,仿佛他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对“仙缘”二字的亵渎。那红衣天才李炎毫不掩饰的嗤笑声,更是如同针尖般刺耳。
他默默地走回角落,背对着那些目光,重新盘膝坐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和袖中微微颤抖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果然……还是这样。”他在心中低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早已预料的、沉甸甸的清醒。从知道自己灵根属性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他人的轻视将是常态。
他闭上眼,并非逃避,而是在调整呼吸,强行将那些杂音摒除在外。脑海中闪过卧牛山的晨雾,老黄狗温热的舌头,爷爷佝偻的背影,王师兄狰狞的嘴脸……这些画面交织,最终化作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坚定的力量。
资质差,不代表心志弱,更不代表前路已绝!
测灵环节还在继续,但后续的波澜显然无法与李炎、苏芸等天才相比,甚至连许木这个“下下等”带来的话题性都不如。陆续又有数百人完成了测试,三灵根、四灵根居多,偶尔出现一个双灵根纯度尚可的,便能引来一阵小小的羡慕。
当最后一人将手从测灵石上移开,那面容严肃的中年执事再次上前,目光扫过全场。此刻,平台上还剩下近三千人,但气氛已然不同。通过问心路带来的些许兴奋,被测灵根的结果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现实的凝重与忐忑。资质好的,如李炎之流,昂首挺胸,志在必得;资质一般的,则多了几分紧张;而像许木这样资质低劣的,大多面色灰败,眼神黯淡。
“测灵根已毕!”中年执事声音洪亮,压下所有杂音,“灵根资质,乃天定,然,修仙之路,并非仅靠资质!心性、毅力、智慧、机缘,乃至临阵对敌之能,皆不可或缺!”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故而,第三关,便是‘幻境实战’!此关,将在‘幻心大阵’中进行!尔等将被投入独立幻境,面对各种挑战与敌人!在幻境中‘死亡’,即被淘汰!坚持一炷香时间,或成功击败幻境核心,即为通过!”
“此关,不限手段!尔等可运用自身所学一切功法、法术、符箓、法器!记住,幻境虽假,生死之感却真!若心神崩溃,亦有损道基之危!现在,大阵——启!”
随着他一声令下,平台四周骤然亮起无数道玄奥的符文,光芒交织,瞬间将整个平台笼罩!许木只觉得眼前一花,周遭的一切——平台、人群、执事、山门——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滚不休的灰色迷雾!
他孤身一人立于迷雾之中,能见度不足三尺,神识探出,也如同泥牛入海,被这诡异的迷雾所吞噬。
“这就是幻境?”许木心中凛然,立刻全神戒备,青钢剑已悄然出鞘,握在手中,体内灵力缓缓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那执事说了,幻境虽假,生死之感却真,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四周死寂,只有自己心脏跳动和血液流动的声音。这种绝对的寂静和未知,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足以让心志不坚者发狂。
时间一点点过去,迷雾没有任何变化。许木没有贸然移动,只是静静站在原地,调整呼吸,将感官提升到极致。
突然!左侧迷雾猛地一阵翻滚,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出,带着腥风,直取他的咽喉!
许木瞳孔一缩,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向后一仰,同时手中青钢剑向上斜撩!
“嗤啦!”
剑锋似乎划破了什么,那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骤然退入迷雾中消失不见。
“是妖兽?还是幻象?”许木心中警惕更甚,刚才那一下接触,触感真实,腥臭扑鼻,绝非简单的幻觉。
不等他细想,身后、右侧同时传来破空之声!两道黑影一左一右夹击而来!
许木脚步一错,施展出在山林中磨练出的敏捷身法,险险避开右侧的攻击,同时青钢剑挽出一个剑花,精准地刺向左侧黑影的眼睛!
“噗!”
如同扎破了一个水囊,那黑影惨叫一声,化作一团黑气消散。
但右侧那道黑影的攻击已然临身,利爪带着寒光抓向他的后背!
许木来不及回剑格挡,猛地向前一扑,一个狼狈的翻滚,后背衣衫被撕裂,火辣辣的疼痛传来,虽未伤及筋骨,但那痛感却无比真实!
他迅速起身,持剑警惕地盯着迷雾。那偷袭的黑影也再次隐没。
“不能被动防守!”许木心念电转。这幻境显然不会让他安稳地待上一炷香,攻击只会越来越猛烈。
他尝试着向前移动,脚步放得极轻。迷雾随着他的移动而翻涌,视线依旧受阻。
没走几步,前方迷雾中陡然亮起两团猩红的光芒,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暴戾气息锁定了他!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头体型堪比水牛、头生独角、浑身覆盖着骨刺的狰狞妖兽,冲破迷雾,如同一座小山般向他碾压而来!其散发出的妖气,赫然达到了炼气四层巅峰!
“骨刺妖猪!”许木认出了这种在《修真见闻录》中记载的低阶妖兽,以防御力和冲撞力见长!
硬拼绝非对手!
许木毫不犹豫,身形暴退,同时左手一扬,一张符箓瞬间激发!
“土墙符!”
一面厚达尺许、由灵力构成的土黄色墙壁骤然拔地而起,挡在了骨刺妖猪的冲锋路径上!
“轰隆!”
骨刺妖猪狠狠地撞在土墙上,土墙剧烈震动,裂纹蔓延,但终究是挡住了这凶猛的一撞!
趁着这宝贵的间隙,许木眼神一厉,不退反进!体内灵力疯狂注入青钢剑,剑身泛起微弱的青光!他没有学习过任何剑诀法术,只能将灵力简单附着,增强其锋锐!
他如同灵猿般蹿到因撞击而略显僵直的骨刺妖猪侧后方,瞄准其相对柔软的腹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剑刺入!
“噗嗤!”
鲜血飙射!剧痛让骨刺妖猪发出疯狂的嚎叫,猛地人立而起,试图将许木甩开!
许木死死握住剑柄,身体被带得离地,但他另一只手已再次摸出一张符箓!
“轻身符!”
灵光一闪,身体重量仿佛瞬间减轻大半!他借着妖猪人立而起的力量,双脚在妖猪粗壮的后腿上一蹬,同时用力抽出青钢剑,带出一蓬血雨,身体如同柳絮般向后飘飞,稳稳落地!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凭借的不是高深的修为和精妙的法术,而是他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战斗本能、精准的时机把握,以及对低阶符箓恰到好处的运用!
“嗷——!”腹部受创的骨刺妖猪彻底疯狂,不顾一切地再次冲向许木!
然而,许木已然拉开了距离,并且因为轻身符的效果,身法更加灵活。他不再硬拼,而是利用迷雾和身法与之周旋,不断在妖猪身上增添着伤口。
他很清楚,以自己炼气三层的灵力,无法持久催动青钢剑,符箓也有限,必须速战速决!
他看准一个机会,在妖猪再次低头冲锋,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出来的瞬间,将体内剩余的大半灵力孤注一掷地注入青钢剑,身体与剑几乎化为一道直线,人剑合一,如同离弦之箭,直刺妖猪咽喉!
“死!”
“噗——!”
这一次,青钢剑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妖猪的咽喉!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原地只留下一颗散发着微弱妖气的晶体——幻境模拟出的妖核。
许木拄着剑,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刚才的战斗虽然短暂,却耗尽了他的心力和大半灵力。
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周围的迷雾再次剧烈翻涌,更多的猩红目光在迷雾深处亮起……
与此同时,在幻心大阵之外,平台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光幕。光幕被分割成数千个小型画面,正是所有参与者在幻境中的实时景象!
高空之中,玄云子长老和几位筑基执事负手而立,目光淡然地扫过光幕。
大部分画面中,参与者都在与各种幻象妖兽或敌人苦战,有的狼狈不堪,有的勉强支撑,也有的手段频出,显得游刃有余。
李炎的幻境中,他手持一柄烈焰飞剑,剑气纵横,将数头炼气中期的火焰妖狼杀得七零八落,显得轻松惬意,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不屑。
苏芸的幻境则是一片冰天雪地,她身周寒气凛冽,无数冰锥如同暴雨般射向一群雪原妖蝠,所过之处,妖蝠纷纷冻结坠落。
他们的表现,引得几位执事微微颔首。
而当日光扫过某个角落,属于许木的那个小画面时,几位执事的目光都微微停顿了一下。
画面中,那个资质被评定为“下下等”的少年,刚刚以一种近乎搏命、却又透着惊人冷静和精准计算的方式,“击杀”了一头炼气四层巅峰的骨刺妖猪。此刻,他正面临着更多幻象妖兽的围攻,身形狼狈,剑法也毫无章法,只能说是基础的劈砍刺撩,但他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出手,都透着一种在山野生死间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狠辣与效率。他对那几张低阶符箓的运用,更是堪称精妙,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最大作用。
“此子……”一位面容和善的胖执事摸了摸下巴,“心志之坚,远超其资质。临敌机变,不似寻常少年,倒像是经验老道的猎户。”
那严肃的中年执事也微微颔首:“五行伪灵根,能修至炼气三层已属不易。观其战斗,灵力虽弱,但掌控却颇为精细,根基还算扎实。尤其是那份冷静,难得。”
玄云子长老的目光在许木的画面上停留了片刻,看着他在数头妖兽的围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看似随时可能倾覆,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找到一线生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心性、毅力、实战……此三关,此子前两关已过,这第三关,看来也难不住他。”玄云子淡淡开口,“虽资质低劣,但若道心不改,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
几位执事闻言,皆是心中一凛,知道长老对此子起了些微兴趣。他们再次将目光投向光幕,只见许木在又付出几道伤口的代价后,终于险之又险地将最后几头幻象妖兽解决。他所在的幻境迷雾开始缓缓消散,意味着他成功通过了第三关考核!
光幕上,代表许木的画面稳定下来,显示通过。
而与此同时,大量的画面骤然熄灭,代表着那些参与者在幻境中“死亡”或被判失败,淘汰出局。
最终,能通过三关考核者,已不足千人。
许木站在逐渐清晰的幻境中,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灵力和浑身的伤痛,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做到了!
第3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