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角斗场的喧嚣如沸腾的岩浆,从厚重的玄铁闸门下溢出,混着铁锈与血腥的气息,在廊道里蜿蜒弥漫。
冥夜靠在雅间的紫檀木椅上,指尖捻着一枚冷玉棋子,目光却落在墙面如水般波动的水镜上。
镜中,那道魁梧的身影正提着染血的长刀,在环形擂台上站成一道黑色的风暴。
狂刀的肩甲刚被对手的玄铁长枪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顺着甲胄缝隙往下淌,滴在青石板擂台上,瞬间被蒸腾的杀气烘成淡红雾气。
但他非但没退,反而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双手握刀猛地旋身,刀背带着破风的锐响砸向对手后腰。
这是“血戮狂刀九式”里的变招,不讲章法,只论生死。
对手是个通幽境七层的修士,本以为凭长枪的距离优势能压制狂刀,却没料到狂刀战斗起来,完全就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长枪刚要刺向狂刀心口,就见狂刀左手突然攥住枪尖,任由锋利的枪头刺穿掌心,右手长刀已如毒蛇般缠上对手脖颈。
“嗤啦”一声,血花溅在刀身上,原本暗沉的刀身瞬间泛起一层猩红的光,像是活过来般嗡嗡震颤。
这是“血意入刀”的特性,每沾一滴血,刀势便强一分。狂刀甩了甩手上的血,将长刀扛在肩上,盯着台下嘶吼的观众,眼中没有半分情绪,只有杀戮后的冷寂。
下一秒,又一名挑战者跳上擂台,手持双斧,斧刃泛着淬毒后的绿芒。
狂刀不退反进,长刀贴着地面划出一道弧线,卷起的石屑混着血气,直逼对手下盘。
这招没有名字,却是他在无数次生死搏杀里磨出来的本能,有时候比刀法刀招更狠,更毒。
对手双斧交叉格挡,却没防住狂刀突然矮身,长刀从腋下穿过,直刺对手丹田。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狂刀手腕翻转,长刀带着旋转的力道绞碎对手的灵力护罩,紧接着猛地抽刀,反手一记“绝命旋杀”。
高速旋转的刀风瞬间将对手绞成漫天碎肉,血雨落在擂台上,染红了狂刀的黑色战甲,连擂台边缘的锁链都溅上了点点猩红。
水镜前,冥夜指尖的冷玉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这“血戮狂刀九式”在狂刀手里,才算真正有了“以命相搏”的魂,比当年他被周砚转化为血裔之前,强了何止十倍。
等到狂刀提着刀走下擂台,台下的欢呼声仍像潮水般没个停歇,冥夜才起身整理了一下墨色衣袍,推开雅间的门。
走廊里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是为了掩盖血腥味特意点的,却怎么也压不住底下传来的狂热。
刚走到楼梯口,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正是之前离去的护卫头目王彪。
因为冥夜给了他那帮兄弟赏赐,后又单独给了他一千下品灵石的辛苦费。王彪感念冥夜的好,这才一直守在楼下,等着冥夜。
“贾先生,您这就走了?不再多留会儿?后面还有其他的比赛,您不再看看了!”
王彪作为一名护卫头目,他也没有想过说让冥夜在这里消费多少灵石。因为无论消费多少,也与他一个护卫小头目没有任何关系。
他只是感激冥夜对他、对他们那帮护卫兄弟,没有那种高人一等的姿态。而且冥夜对他们也出手大方,所以他是想力所能及的多为冥夜做点什么。
冥夜停下身形,友善的对着王彪道:“王头领还在这里?其他的我就不多看了,晚上子时拍卖会前,我会再来。到时候,你陪我去即可。”
王彪一听,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贾先生您放心!子时我一定在这儿候着您,保证让您顺顺利利进拍卖场!”
说着,又引导着冥夜往楼下走。等将冥夜引到一楼,王彪这才跟冥夜告辞,转身走出了大厅,回到自己的岗位。
王彪离开后,冥夜径直来到一楼兑换窗口前,停下了脚步。窗口前只排着两三个人,他走过去,将押注凭证递了进去。
窗口后的女修穿着淡青色的衣裙,接过凭证时还漫不经心,可低头扫了一眼后,瞳孔瞬间睁大,握着凭证的手指都抖了一下。
不过她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瞬间的惊诧过后,立马又恢复了情绪。她将凭证拿在手中,反复确认了三遍凭证上的字迹和印章。
在确认无误后,她从储物戒里取出灵石,装进放置灵石的托盘,将灵石从窗口递到冥夜手上。
“这位先生,您押注的是通幽境擂台战,由于您只押注了一次,所以您连本带利,一共是六十万上品灵石,您清点一下。”
冥夜接过托盘,扫了一眼上面的灵石,堆叠得整整齐齐,泛着淡淡的莹光,数量分毫不差。
他微微颔首,挥手收起灵石,转身离开了角斗场,留下女修和身后排队的修士们窃窃私语,眼神里满是羡慕与好奇。
出了角斗场,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云州城的街道上挂着的灵纹灯笼渐渐亮起,暖黄的光晕映着来往修士的身影,将影子拉得很长。
这些身影,有背着剑匣的剑修,有提着药篓的丹师,还有推着小车叫卖灵果的小贩,倒比角斗场里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冥夜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雅致的客栈,门楣上挂着“云来客栈”的木牌,朱红色的门板擦得锃亮。
刚进门,一名侍者就热情地迎上来,穿着灰布短打,脸上带着憨厚的笑:
“客官,您是要住店还是吃饭?我们这儿有上好的紫米灵粥,还有刚炖好的三阶灵鸡汤,都是补灵力的好东西,修士吃了最是滋养!”
冥夜抬手取出十块中品灵石,将灵石递给侍者,声音平静:“开一间上房,再准备一桌你们这儿最好的饭菜,送到我房间。”
侍者接住灵石,眼睛瞬间亮了。一枚中品灵石,对于他这种普通低阶修士来说,已经不算是小数目。
一枚中品灵石,足够他在这里干几个月了。他刚要弯腰道谢。就见冥夜又递过来九枚中品灵石。
“多的,是赏你的。”
侍者这下彻底傻了,反应过来后,连忙对着冥夜深深鞠了一躬,声音都带着感激: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安排上房,饭菜保证一刻钟内送到!”
说着,一溜烟地跑上了楼,脚步轻快得像踩了风,连跑带颠地叫来了掌柜,生怕慢了半分惹贵客不快。
没过多久,侍者就领着冥夜上了二楼,推开一间靠窗的房间。房间里布置得很简洁,一张铁木打造的木桌,配有几个木凳,还有一张挂着床幔的床榻。
窗外正对着街道,能看到灵纹灯下的人来人往。“客官,您先歇着,饭菜马上就来!”侍者又躬身行了一礼,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在侍者走后,冥夜坐在桌旁,手指掐诀,一道血色的符纹从指尖溢出,在空中凝成一只细小血蝠,几乎肉眼难辨。
血蝠围着冥夜转了两圈,然后化作一点血色消失不见。这是冥夜血脉化作的传讯血蝠,它会根据冥夜指引的位置,前往周砚、叶峰所在之地而去。
做完这一切,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温热的灵茶,茶香清冽,带着淡淡的兰花香,倒是驱散了几分角斗场带来的血腥气。
约莫两刻钟时间,门外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节奏是之前约定好的“三轻一重”,是周砚和叶峰到了。冥夜开口:“进来。”
门被推开,周砚和叶峰走了进来。两人都穿着普通的青色修士服,刻意收敛了气息,看起来就像寻常的散修。
关上房门后,二人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对着冥夜单膝下跪,异口同声道:“属下见过公子。”
冥夜抬手,一道温和的血脉之力将二人扶起。两人谢过后,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周砚率先开口:“公子传讯唤我们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刚从角斗场回来,今日碰巧看到了狂刀的守擂之战。他的实力增长的很快,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些。”
周砚闻言,笑着回答道:“公子,因为狂刀与崔岩他们二人,在角斗场身份特殊,受到的关注也比较多。”
“所以属下命狂刀和崔岩,继续回到他们自己的岗位,努力提升他们自身的实力。这些年,他们二人一门心思提升血脉之力,一直未有半分懈怠。
狂刀几乎每天都泡在角斗场的擂台上,要么打擂,要么观摩其他高手的战斗,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
崔岩则在赌档那边借着调配赔率的机会,悄悄修炼,两人的修为都提升得很快。
崔岩如今已经修炼到了焰纹境中期,狂刀更是后来者居上,追上了崔岩的脚步,达到焰纹境中期巅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为了不让他们暴露身份,属下这些年安排的情报任务,从没有让他们二人参与过。
就连角斗场内部的势力纷争,属下也暗中交代过他们。让他们尽量避开,只专心做自己的事。
狂刀打擂,崔岩管赌档,这样反而更安全。没人会怀疑一个只懂打擂的‘疯子’,和一个只会算赔率的‘账房先生’,会和我们的人有关。”
叶峰坐在一旁,也跟着点头附和:“没错。狂刀现在在角斗场的名声越来越大,不少人都押他赢,甚至有人专门为了看他打擂来角斗场。
这样反而让他成了‘明面上的人’,没人会往暗处想。
崔岩那边也一样,他管的赌档账目清晰,从不出错,角斗场的高层对他很放心,还打算将他再往上提拔,这样他以后接触到的信息也会更多。”
冥夜微微颔首,指尖在桌沿轻轻叩动,发出轻微的“笃笃”声,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凝重:“你们查了这么久,可知道角斗场七楼的情况,现在有眉目了吗?”
听到“七楼”两个字,周砚和叶峰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之前脸上的轻松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砚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低了些,像是怕被外人听见:“公子,角斗场背后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庞大。
这些年,我们在角斗场各个岗位都安插了血裔和血傀,从底层的杂役、守门的护卫,到中层的管事、账房,几乎每个环节都有我们的人。
根据他们传回来的消息,角斗场背后不仅有东荒的凌霄宗,还有南疆的幽冥殿和蛊王宗。
幽冥殿的人,负责提供一些低阶鬼物。这些鬼物无影无形,有时候,会暗中为角斗场培养的那些擂主提供协助,让角斗场能够操控赌局。
蛊王宗则提供一些蛊虫,放在交易会上。作为角斗场交易物品的彩头。”
叶峰接过话头,也带着几分凝重:
“不止这些。北境永夜魔殿的影袭军团也有插手,他们会给角斗场提供一些魔修奴隶。这些奴隶战斗力极强,是角斗场的热门选手。
西漠妖庭的灵蛇族也有牵扯,他们负责给角斗场提供一些来自西漠秘境的奇珍,用来拍卖敛财。
更让人意外的是,我们的人还查到,中央大陆的太初血殿和中央天渊皇朝,也有影子在里面。
太初血殿会收走角斗场里一部分修士的精血,天渊皇朝则会通过角斗场选拔一些有潜力的修士,纳入他们的禁军。”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不止东荒云州城有角斗场。西漠、南疆、北境的城池里,都有着类似的角斗场。
这些角斗场名义上是独立运营,实际上都是为背后的势力敛财。每场比赛的投注抽成、拍卖会的利润,大部分都流进了这些势力的口袋。
比如云州城的角斗场,每个月都会将七成的收益分给背后的势力,剩下的三成才用来维持角斗场的运营和给高层发俸禄。”
“血蝎长老呢?”冥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之前说他有问题,现在查到具体的了吗?”
周砚点头,语气带着几分肯定:“查到了。血蝎长老其实是西漠妖庭安插在云州城角斗场的眼线,负责给灵蛇族传递角斗场的消息。
比如每月的收益、新到的‘选手’,还有拍卖会的珍品清单。角斗场的高层其实都知道这件事。
但每个势力都在这样做,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相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冥夜的手指停住了叩动,目光落在窗外,灯笼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他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今晚子时的拍卖会,关于那名雪女的消息,你们可有消息?”
叶峰听到“雪女”二字,眼神动了动,身体微微坐直,语气认真:“公子,这件事我倒是听血蝎长老提起过。
那名雪女是角斗场幕后的一名八阶破虚境守护者,从北境一名散修手里交换来的。那散修欠了守护者很大的人情,无奈之下只能将雪女抵给了他。
原本那名守护者是想把雪女留着自己享用,雪女的体质特殊,是罕见的冰灵体,对修炼冰系功法的修士很有帮助。
但这段时间,那守护者卡在八阶破虚境三层数十年无法突破的修为,突然有了一些松动,他急需一枚八阶的“虚炁丹”助他突破到四层。
可虚炁丹价格极高,至少需要百万极品灵石才能买到,他手里的灵石不够,所以才决定把雪女拿出来拍卖,换取足够的灵石购买丹药。”
“八阶破虚境的守护者……”冥夜低声重复了一句,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他此次来云州城,最初的计划很简单。直接找到叶峰的姐姐叶箐媚,将她带出云州城,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现在听了周砚和叶峰的话,他才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角斗场背后牵扯了太多势力,凌霄宗、幽冥殿、蛊王宗、永夜魔殿、西漠妖庭,还有中央大陆的太初血殿和天渊皇朝,每一个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够独自抗衡的。
如果他还按照之前的计划来,就算叶箐媚控制了血蝎长老作为傀儡,但她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从角斗场消失,难免会引起角斗场背后那些人的注意。
那些势力里,肯定藏着不少奇人异士,比如擅长追踪、推演的修士。一旦被他们查出叶箐媚的踪迹,后果不堪设想。
周砚、叶峰,还有云州城的十三万血傀,都会被连根拔起,多年的布局将会毁于一旦;甚至连远在暗处的血影阁,都可能被卷入这场风波,成为众矢之的,面临灭顶之灾。
他不能冒这个险,也不能让身边的人因为他的计划而陷入危险。所以,之前的计划必须改变,要想一个更稳妥的办法。
要既能带走叶箐媚,又不会惊动角斗场背后的那些势力,甚至最好能让他们以为叶箐媚的消失是“理所当然”,不会过多追查。
冥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思绪在脑海里飞速运转。他想到了今晚的拍卖会,想到了那名雪女,想到了角斗场背后的势力纷争。
一个个念头冒出来,又被他一一推翻。窗外的灯笼渐渐变得模糊,夜色越来越浓,房间里只剩下指尖叩击桌面的轻微声响,和冥夜深邃的目光,映着窗外的灯火,闪烁着未卜的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