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庙宇的阴影中,冥夜指尖掐诀,面容在灵力流转间化作进城时的中年商客模样。颧骨微凸,眉眼间带着常年奔波的疲惫,唯有一双眸子深处,仍藏着未散的厉色。他将储物袋系在腰间,外层套上粗布商袍,胸前衣襟处传来噬影貂细微的蹭动声,小家伙已蜷缩成毛团,藏进了内衬夹层。
云州城南的隐蔽传送阵前,冥夜混入一队运货的行商。他取出传讯玉简。灵力注入的瞬间,玉简另一端传来周砚沉稳的回应,“公子,有何吩咐?”
“将八万血傀全部散入云州城各处,”冥夜声音压得极低,透过玉简灵力波动传递,“重点盯防城南废弃仓库方圆十里,幽冥殿余党必会返回探查。记住,只监视,勿暴露,若遇通幽境以上高手,立刻焚毁玉简撤离。”
“明白。”周砚的玉简传来灵力微震,带着一丝凝重,“公子一路千万小心,注意安全。”
传讯结束,冥夜捏碎玉简,目光投向关外苍茫的原野。
传送阵的幽蓝光芒在云州城坊市深处骤然熄灭时,冥夜已化作背负药箱的中年商客,混在三两结伴的行商队伍里,沿着结霜的青石板路向北门疾行。袖口处,噬影貂打了个毛茸茸的哈欠,漆黑鼻尖在衣襟下轻轻蹭过冥夜的胸膛。
北门城楼的铜铃在寒风中摇晃,发出细碎而冰寒的声响。冥夜递出伪造的商队路引时,守城修士的目光在他药箱上的“百草堂”徽记停留了一瞬,那是他临行前从一位落马商客尸身上取来的标识。寒风卷起他鬓角的灰发,露出眼角的皱纹,完美掩盖了青年本该有的锐利。
“北境路难行,过了破云关,可就没回头路了。”守城修士将路引掷还,语气淡漠,“最近玄冰山脉的冰蚕雾闹得凶,商队十有八九折在百骨沟,阁下孤身一人……”
“家中老父病重,需得北境冰魄花吊命。”冥夜垂下眼睑,声音嘶哑地咳嗽两声,从怀中摸出一块成色普通的下品灵石塞过去,“小道消息说,破云关最近有游商带出冰魄花,拼死也得去看看。”
灵石入手的刹那,守城修士的眼神缓和下来。这类为求药而涉险的商客并不少见,他摆摆手示意放行,目光却再次落在冥夜腰间若隐若现的储物袋上。那袋子里,九层骨塔正散发着微弱的阴冷气息,与源珠的温润生机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出了北门,青石板驿道骤然被狂风吹来的沙暴覆盖。三百里路程在黑暗潜行术的加持下缩成三个时辰的急行,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时,前方天际已浮现出破云关那狰狞的轮廓。
正如古籍记载,关隘城楼由整块玄冰陨石砌成,墙体表面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冰棱,在朝阳下折射出幽蓝的冷光。墙缝里嵌着的冰棱如同一排排倒置的匕首,每当朔风掠过,便发出穿金裂石般的尖啸,那声音似混杂着无数冤魂的哀嚎,直往人识海里钻。噬影貂在衣襟里打了个哆嗦,小爪子紧紧揪住冥夜的内衬。
“噤声。”冥夜以神识安抚,指尖悄然凝出一缕血蝠精气,化作无形的屏障护住周身。他曾在“北境风物志”里读过,破云关的风声实则是上古战魂的残响,意志不坚者会被其勾动心魔幻象。
关隘前的驿道上,零星散落着几辆被冻裂的商队马车,车轮上还挂着半截冻僵的缰绳。三五个裹着熊皮袄的守关修士抱臂立在城门下,他们的甲胄上凝结着冰花,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试图过关的旅人。
“通关文牒,灵力检测。”为首的修士嗓音粗哑,手中握着一柄寒冰铸成的测灵石。
冥夜依言递上伪造的文牒,同时将掌心贴在测灵石上。他暗中运转塑骨异形术,将自身灵力压缩至淬体境后期的水准,测灵石上只泛起微弱的冰蓝色光芒。守关修士皱眉看了他一眼,似乎对这等低阶修士竟敢独自闯北境感到诧异,但终究没多问,挥手放行。
过了关隘,官道陡然消失,脚下的土地裂出狰狞的沟壑。风势在此处骤然增强,卷起的不再是沙暴,而是混杂着白骨碎屑的黑风。冥夜抬眼望去,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百骨沟”。
沟壑底部层层叠叠堆满了白骨,颅骨的眼窝中还嵌着未腐朽的玄铁箭头,断剑与残破的法器散落在骨堆里,反射着冰冷的日光。空气中弥漫着腐骨与铁锈混合的恶臭,偶尔有几缕幽绿的磷火从骨缝里升起,又被狂风吹散。
“这里至少埋葬了上万具尸体。”冥夜蹲下身,指尖拂过一块刻着模糊剑纹的臂骨,“看骨骼断面,多是被外力撕碎的……”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具完整的骸骨上。那骸骨的手指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颈骨上却缠绕着数道细密的勒痕,像是被某种坚韧的丝线生生勒断经脉。
“是魂丝。”冥夜轻声呢喃道,噬影貂突然探出头,小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和归墟迷障中的魂锁阵一个味道!”
冥夜心中一凛。难道归墟迷障的痕迹竟延伸到了北境入口?他直起身,放出数只血蝠低空掠过骨沟,血蝠传回的画面显示,不少骸骨的脊椎骨上都留有相同的勒痕,显然都是被魂丝生生夺取了性命。
冥夜不再停留,展开身法在沟壑边缘疾行。百骨沟的黑风如同有生命般,不断掀起他的衣角,试图将他卷入沟底。他运转玄冥镇狱劲,极寒灵力在体表形成一层冰甲,将黑风的侵蚀挡在体外。
百里路程在血色残影中飞速掠过,当最后一道黑风被甩在身后时,前方终于出现了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那山脉如同无数根巨大的冰锥插在大地上,峰顶直刺苍穹,山体覆盖的冰层厚达千丈,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蓝光,正是北境四劫之一的“玄冰山脉”。
山脚下,一块半埋在冰里的石碑上刻着三个古篆大字:“坠龙隘”。碑身布满裂痕,似乎曾被巨力轰击过。冥夜走近时,忽然听到冰层下传来低沉的轰鸣,如同万头巨兽在沉睡中呼吸。
“吱吱!”噬影貂突然尖叫一声,爪子死死抓住冥夜的衣领。
叫声未落,前方的冰层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淡蓝色的雾气从中渗出。那雾气看似轻柔,却在接触到旁边一块玄铁矿石的瞬间,将矿石冻成了齑粉,粉末中还残留着细密的冰晶纹路,如同无数条小蛇在蠕动。
冥夜瞳孔骤缩,猛地向后急退十丈。他曾在古籍中见过冰蚕雾的记载。此雾由上古冰蚕吐出,触之即冻裂经脉,更可怕的是,冰蚕能顺着雾气寄生到修士体内,以灵力为食,最终破体而出。
“血蝠,探路!”冥夜指尖连弹,数百只血蝠化作一道血幕,向前方的冰层覆盖而去。血蝠触碰到蓝色雾气的刹那,体表立刻结上一层冰晶,血蝠纷纷展开吞噬之力,冰晶立时发出滋滋的爆裂声。
“果然是冰蚕雾。”冥夜皱眉,猩红色的血焰在掌心腾起,将残余的冰雾灼烧殆尽。“没时间在这里和这些冰蚕在这里耗着,看来得绕路了,从东侧山脊走,那里的冰层裂缝少些。”
他抬头望向东侧的山脊,那里的冰层相对完整,只有几道细长的冰缝。但山脊的顶端,隐约有蓝光闪烁,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冰层下移动。
冥夜不再犹豫,施展黑暗潜行术,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微不可见的影子贴地疾行。他知道,玄冰山脉只是北境四劫的第一劫,更危险的黑风峡谷和永寂雪原还在前方。而在那永夜冰原的深处,墨阳氏的族地与焚天炉,正等待着他去探寻。
身后,百骨沟的黑风依旧在呼啸,仿佛在为每一个踏入北境的旅人奏响丧钟。冥夜紧了紧腰间的储物袋,那里头的骨塔和源珠,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共鸣,仿佛在预示着前方的道路,将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险。
冥夜贴着冰面疾行,一路穿行在玄冰山脉的凛冽罡风中。山脊顶端闪烁的蓝光愈发清晰,化作蜿蜒游动的冰龙虚影,冰层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有千万根冰棱同时刮擦着山体。噬影貂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绒毛间渗出细密的冰晶,它死死咬住冥夜的衣襟,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不好!”冥夜瞳孔骤缩,这才惊觉东侧山脊的冰层表面看似完整,实则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方才那道蓝光并非幻象,而是冰蚕雾在冰层下凝聚成形的前兆。冰蚕雾一旦形成完整的气团,其吞噬范围将呈百倍扩散,即便他身具“玄冥镇狱劲”的极寒之力,但他毕竟灵力修为尚浅。而血脉血焰,除非生死攸关,他不敢展露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冥夜猛地扭转身形,靴底在冰冻的地面划出三丈长的冰痕。他将噬影貂塞进灵宠袋,雷陨长刀出现在手中,刀身幽蓝的雷纹暴涨,与冥夜自身的极寒之力交织。“镇狱!”随着厉喝,一道百丈长的冰墙自地面轰然升起,将身后蔓延而来的冰雾暂时阻隔。然而冰墙接触雾气的刹那,两股寒力开始相互吞噬,冰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这时,冰层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整座山脊剧烈震颤。冥夜脚下的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无数细小的冰蚕顺着裂缝喷涌而出,每只都只有指节大小,通体泛着半透明的蓝光,口器处伸出比发丝还细的冰针。这些冰蚕一旦刺入修士体内,便会循着血脉钻入丹田,以灵力为食直至破体而出。
“血蝠,绞杀!”冥夜周身血雾翻涌,数百只血蝠从虚空中凝聚成型,尖锐的嘶鸣声震碎半空的冰棱。血蝠群化作血色漩涡,将冰蚕尽数卷入其中。但诡异的是,冰蚕体表的蓝光突然暴涨,每只都化作微型冰爆,将周围的血蝠炸成血雾。
冥夜见状,立即施展瞬移术向后急退。可冰蚕雾的蔓延速度远超想象,转眼间便将方圆十里笼罩其中。他能清晰感受到冰雾中的寒意正顺着毛孔渗入经脉,所过之处,灵力运转竟变得迟缓凝滞。更糟糕的是,灵宠袋里传来噬影貂虚弱的呜咽声,小家伙已经开始被寒气侵蚀。
“不能再拖了!”冥夜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雷陨刀上。刀身顿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与冰雾接触的瞬间,竟灼烧出一条三丈宽的通道。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通道,同时运转血脉之力,猩红的火焰在体表熊熊燃烧,与冰雾的寒意展开激烈对抗。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深入冰雾,冥夜发现火焰的消耗速度快得惊人。更可怕的是,冰蚕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弱点,开始有组织地攻击火焰薄弱处。一只冰蚕趁机突破防线,刺入他的手臂。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冥夜强忍着寒意,运转血焰将冰蚕焚烧成灰,可伤口处已经结出一层冰晶,血液都变成了冰珠。
就在冥夜渐渐不支时,前方冰层中突然闪过一道人影。那是个身着银甲的修士,面容被冰霜覆盖,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湛蓝的长枪,枪尖凝结着一枚冰蚕茧。此人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赫然是个通幽境巅峰高手!
“外来者,止步!”银甲修士声音冰冷,长枪一挥,一道冰龙虚影咆哮着扑向冥夜。冰龙所过之处,空间都泛起丝丝裂痕。
冥夜瞳孔骤缩,仓促间挥动雷陨抵挡。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冥夜被强大的冲击力震飞,撞在百米外的冰壁上,嘴角溢出鲜血。他这才看清,冰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符咒,正是用来镇压冰蚕雾的上古法阵,只是部分符咒已经残缺不全。
“阁下误会了!”冥夜强撑着站起身,“我无意破坏法阵,只是为了躲避冰蚕雾误入此地。”说着,他指了指四周肆虐的冰雾,“这冰蚕雾似乎比记载中更为强大,而且......”他目光落在银甲修士手中的冰蚕茧上,“那些冰蚕似乎正在进化,能够针对修士的功法弱点发动攻击。”
银甲修士闻言,眼神微微一动,长枪却并未放下:“北境之地,擅入者死。更何况,你身上带着不祥之物。”说着,他目光扫向冥夜腰间的储物袋,那里九层骨塔与源珠的共鸣愈发强烈,隐隐有冲破束缚之势。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冰层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整个山脉剧烈震颤,无数冰棱从高空坠落。冥夜和银甲修士同时色变,有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是冰魄玄螭!”银甲修士脸色骤变,“当年被封印在此的上古凶兽,难道......”他话音未落,冰层轰然炸裂,一条千丈长的巨兽破土而出。此兽形似巨蟒,浑身覆盖着冰晶铠甲,头顶生着两根弯曲的冰角,口中喷出的寒气所到之处,空间都被冻结成永恒的冰雕。
冰魄玄螭显然刚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目光透着混沌与暴戾。它一眼便锁定了冥夜和银甲修士,巨尾横扫而来。银甲修士反应迅速,长枪舞动间,无数冰刃迎上巨尾。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攻击如同蚍蜉撼树,冰刃纷纷破碎,银甲修士被余波震得口吐鲜血。
冥夜见状,再也顾不得隐藏实力,深知此时若不联手,两人都将葬身此地。他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在长刀上,同时运转血脉之力,全身血焰暴涨三倍有余。“一起上!我主攻,你辅助!”他大喊一声,化作一道血线冲向冰魄玄螭。
银甲修士微微一怔,随即点头。他手中长枪光芒大盛,引动天地间的寒气,在冰魄玄螭周围布下一座巨大的冰牢。然而冰魄玄螭力量太过强大,只是微微挣扎,冰牢便出现裂痕。
冥夜趁机发动攻击,长刀上的血光与冰寒交织,化作一道百米长的刀罡斩向冰魄玄螭的脖颈。冰魄玄螭怒吼一声,口中喷出寒气抵挡。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山谷都被映得如同白昼。
在激烈的战斗中,冥夜突然发现冰魄玄螭的腹部有一处鳞片颜色稍浅,那里似乎有道陈年伤疤。他心中一动,立即传音给银甲修士:“攻击它的腹部!那里是弱点!”
银甲修士心领神会,长枪一抖,一道冰锥射向冰魄玄螭的腹部。冥夜也同时发动最强一击,血脉之力运转到极致,刀身上的血焰化作一条巨大的血蟒,直扑冰魄玄螭的弱点。
冰魄玄螭似乎察觉到了危机,疯狂挣扎起来。它的动作带起强烈的罡风,周围的冰层纷纷炸裂。然而冥夜和银甲修士已经锁定目标,攻势丝毫不减。终于,在两人的合力攻击下,冰魄玄螭腹部的伤疤被撕开,大量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的冰雪。
冰魄玄螭发出一声悲鸣,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然而就在它死亡的瞬间,一股诡异的力量从它体内爆发而出,无数冰蚕从尸体中涌出,与周围的冰雾融合,形成一个巨大的冰蚕茧。茧中传来令人心悸的脉动,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即将诞生。
“不好!这是冰蚕王的孕育仪式!”银甲修士脸色苍白,“必须在它成型前毁掉!否则整个北境都将陷入万劫不复!”
冥夜握紧雷陨长刀,却感到体内灵力所剩无几。刚才与冰魄玄螭的战斗已经耗尽了他的大部分力量,如今面对更强大的冰蚕王,他们真的还有胜算吗?
冰蚕茧的脉动越来越强烈,整个山脉都在为之颤抖。冥夜深吸一口气,看向身旁同样疲惫不堪的银甲修士,眼中闪过决然:“拼了!”他知道,此时退缩不仅寻找焚天炉的计划前功尽弃,说不定还会葬身于此。而他,背负着血海深仇,他绝不能在此倒下。
银甲修士看着冥夜坚定的眼神,微微点头。两人各自施展秘法,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终极之战。而在冰蚕茧中,一双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