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浓稠的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军营内此起彼伏的呻吟声渐弱,白日里喧闹的营地陷入死寂,唯有零星火把在风中摇曳,将地上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漫长。冥夜独自坐在营帐内,轮椅上的青铜扶手被掌心沁出的冷汗浸得发滑。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运转体内血脉之力。
暗红色的血雾顺着经脉游走,在丹田处凝聚成珠。每次修炼,冥夜都能清晰感受到体内两股力量的撕扯——僵尸的阴冷与吸血鬼的嗜血,如同两条纠缠的毒蛇,在经脉中横冲直撞。他咬紧牙关,强行引导着这股力量,试图寻找一个平衡点。血珠空间在意识深处浮现,那卷散发着诡异寒意的“玄冥镇狱劲”卷轴,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卷轴边缘的幽光仿佛活物般扭动,每次指尖触碰到虚幻的符文,都会被一股阴寒之力弹开,如同被冥河冰水浇透骨髓。
就在冥夜全神贯注修炼时,营帐外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那声音轻得像猫爪划过帐篷帆布,却在他运功时格外刺耳。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因警惕缩成针尖——僵尸、吸血鬼血脉对他身体的改造,让他对危险的感知如同本能,此刻那脚步声里裹挟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绝非普通巡逻士兵。只见营帐帘子被轻轻掀开,九公主冥月探出小脑袋,火红的裙摆上沾着草屑,发间金丝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映得她脸颊上的泥点都泛着微光。
“七弟!可算逮着你有空的时候了。”冥月蹦跳着钻进营帐,发间银铃随着步伐轻响,惊得案上铜灯的火苗颤了颤,“跟师傅离开皇城都三年多了,也不知父皇母妃现在怎么样了?”她一屁股坐在矮凳上,木腿压得凳面吱呀作响,顺手抓起案上半块没吃完的麦饼,“你说奇怪不?明明都是军粮,你这儿的饼子就比我那儿香,是不是偷偷让伙夫加了蜜糖?”
冥夜看着姐姐毫无公主架子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弧度。记忆中曾经远远看到过一次的小小身影,如今袖口磨出了毛边,裙摆还沾着训练时的草屑。他转动轮椅靠近案几,青铜轮轴在石板上碾出细微痕迹:“九姐若是喜欢,明日让伙房多送些来。前几日托人从青阳城带了蜜饯,本想找机会给你。”说着从暗格里取出一个油纸包,蜜饯的甜香混着草药味弥漫开来。
“算你懂事!”冥月眼睛一亮,抢过蜜饯塞了一颗进嘴,忽然压低声音,鼻尖沾着糖霜,“在青云书院这些年,虽说学了不少本事,但还是想回家去,可惜在我达到化劲境之前,师傅都不让我回去。”她撅着嘴,发间步摇上的珍珠随动作晃悠,“上月给母妃写的信也没回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师傅扣下了……”随即又拍了拍脑袋,麦饼碎屑簌簌落在裙摆上,“瞧我,尽说些烦心事。你呢?这些日子给士兵治病,有没有人欺负你?那个总板着脸的萧长风,没给你甩脸色吧?”
“萧将军只是性子耿直。”冥夜将轮椅暗格中的银针匣推到内侧,指尖擦过冰凉的金属,“大家都很照顾我。倒是九姐,在青云书院过得如何?听你说修炼出了寒冰剑意?”
“好着呢!”冥月立刻来了精神,攥着拳头展示袖口若隐若现的冰蓝色纹路,“师傅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冰灵根,前几日御剑时,还能在空中画出冰凤凰——虽然最后冻成了冰疙瘩!”她笑得眉眼弯弯,忽然又支支吾吾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裙摆上的草屑,“就是……就是那天见你施针,那些针法又快又准,银针在你手里跟活了似的。我想着,你能不能……教教我?”说到最后,声音细若蚊蝇,脸颊比身上的红裙还要烫。
冥夜心中微动,表面却不动声色。他瞥见姐姐藏在身后的手——虎口处有新磨出的茧子,显然是练剑所致。“九姐怎么突然想学针法?”他指尖划过轮椅扶手上的秘银纹路,那是他亲手刻下的锁毒阵,此刻正微微发烫。
“我……我是为了师傅。”冥月小脸一红,猛地别过脸去,发间银铃撞出清脆的响声,“师傅她是八阶破虚境强者,可每次旧伤复发时,额头上的青筋都鼓得吓人,只能靠修为硬撑。我就想着,要是能学会你的针法,说不定能帮上忙……”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被帐外的风声吞没,“哪怕只能让她少疼半刻也好……”
营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铜灯芯爆裂的轻响。冥夜看着姐姐微微颤抖的肩膀,忽然想起多年前王伯病重时,自己也是这样躲在殿柱后的轮椅上,攥着衣角偷偷掉眼泪。他叹了口气,轮椅在石板上转了半圈,停在冥月面前:“玄黄九针博大精深,非一朝一夕能学会。入门需先识遍全身三百六十五穴,再练指力三年,方能控针如丝。但九姐若想学,等这次危机过后,我一定教你。”
“真的?!”冥月猛地回头,眼里的水光还没来得及擦干,就被惊喜点亮,“七弟你可不许骗我!”
就在两人说话间,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从冥夜
脚底窜上心头,比修炼时体内两股力量撕扯还要阴冷百倍。冥夜瞳孔骤缩,猛地推开冥月——天空中,乌云如同被无形大手搅动的墨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云缝间偶尔闪过的电光,将营地上空的云层照得如同狰狞的鬼面。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彻云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帐篷上,瞬间将地面浇成一片泽国,雨水混着泥浆,在帐内石板上漫开细密的水纹。
“不好!”冥夜脸色骤变,丹田处的血珠突然疯狂发烫,仿佛要冲破经脉束缚,“有强敌来袭!”他猛地转动轮椅,面向营帐东南角,那里的空气正泛起细微的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出来吧,从你三个月前跟着我进营地,我就知道你的存在。”
涟漪中,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暗卫缓缓显现,面覆青铜鬼面,周身气息内敛却暗藏锋芒,腰间佩刀的血槽里还凝着未干的黑血。他单膝跪地时,膝盖压在水洼里,溅起的泥点却在接触衣料的瞬间化为齑粉。“属下来迟,殿下恕罪。”
“保护九公主,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出事!”冥夜的声音被雨声吞没一半,他从轮椅夹层抽出三枚银针,针尖在铜灯映照下泛着幽蓝——那是用士兵毒血淬炼过的杀器。
“遵命!”暗卫身影一闪,已挡在冥月身前,手中短刃出鞘,刀身在雨幕透进的微光里划出冷冽的弧线。
几乎在同一时间,凄厉的警报声撕裂雨幕,那是用兽骨制成的号角,声音嘶哑如鬼哭,在军营上空回荡。一百多名身着黑色劲装的杀手如鬼魅般从雨幕中浮现,他们脸上蒙着血色面具,面具眼洞处闪烁着幽绿的光,手中弯刀泛着蓝莹莹的毒光,每走一步,脚下的泥浆就凝结成黑色冰碴。为首的三名杀手周身萦绕着实质般的黑色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脸,正是七阶通幽境强者!
“血影阁!”萧长风的怒吼声穿透雨幕,他周身腾起赤红剑气,御气凌空而起时,脚下的石板被剑意震得粉碎,身后二十名凌霄宗弟子紧随其后,赤红剑光在雨夜中连成一片火海,却被杀手们挥出的黑色刀气斩得支离破碎。
陆九渊驾驭着青色飞舟从另一侧杀出,飞舟四周环绕的云雾被血光染成深紫,他手中玉笛横吹,一道道音波化作实质的星轨,撞在杀手的刀阵上,爆发出沉闷的轰鸣。“不能让他们在军营交手!”萧震天的声音从雨幕深处传来,他手握玄铁长剑,带着副将和青云书院的青崖、素羽迎向六阶杀手,剑刃劈开雨帘时,溅起的水珠都带着火星。
地面上,百余名杀手分成三波,如黑色潮水般涌向中军帐。五阶撼天境巅峰的杀手一马当先,手中弯刀挥舞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一名来不及结阵的士兵被刀气扫中,瞬间化作漫天血雨;四阶御空境杀手则腾空而起,居高临下投掷淬毒的飞镖,飞镖钉入帐篷支柱,木头上迅速蔓延开蛛网般的黑色裂纹。
“结阵!”留守的将领声嘶力竭地大吼,手中令旗挥舞,士兵们迅速排列成阵,长枪如林,盾牌如墙,组成一道钢铁防线。凌霄宗弟子拔出赤红长剑,剑气纵横间斩落数枚飞镖;青云书院的弟子则转动罗盘,星象虚影在空中交织成网,勉强挡住了第一波冲击。
冥夜被护在营帐中央,轮椅下的机关悄然启动,秘银纹路亮起微光,将渗进帐内的雨水化作缕缕蒸汽。他望着漫天雨幕中的厮杀,丹田的血珠烫得如同烙铁,体内的僵尸阴冷与吸血鬼嗜血之力竟前所未有的躁动,仿佛在呼应着血影阁杀手身上的血腥味。三阴绝脉散的毒、突然出现的冥蛉粉、被买走的通灵叶……暗处的危机如同这雨夜般深不可测,而血影阁的突然袭击,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
雨水顺着萧长风的剑身滑落,混合着飞溅的血珠,在他玄色衣襟上染出狰狞的花纹。他死死盯着血影阁为首的通幽境杀手,那杀手面具上的血纹正在缓缓蠕动,显然是某种邪术。“受死!”萧长风怒吼,赤红剑意暴涨三丈,如同一道火龙般射向杀手,却在触碰到黑色雾气的瞬间发出滋啦声响,剑意竟被生生腐蚀了半尺!
“哈哈哈,凌霄宗的剑,也不过如此!”杀手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嘶哑如同指甲刮过玻璃,“今日,便是冥夜小儿的死期!”他身后的杀手们闻言,攻势更猛,黑色刀气交织成网,将军营上空的火光都压了下去。
陆九渊站在飞舟上,脸色凝重如铁。他取出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指向的正是冥夜的营帐:“不好!他们不是血影阁的杀手!”话音未落,三名通幽境杀手突然舍弃正面战场,化作三道黑烟,直扑中军帐!
“保护殿下!”萧长风瞳孔骤缩,拼着硬挨一刀,赤红剑气回身斩向黑烟,却只斩落几片带着腥臭味的黑羽。
暗卫见状,猛地将冥月推到轮椅后,自己则迎向黑烟,手中短刃舞出一片刀花,却在接触黑烟的瞬间发出金属扭曲的声响,刀刃上迅速爬满黑色锈迹。“九姐快走!”冥夜大喊,同时将三枚银针射向黑烟,银针穿透雾气,却只换来杀手们更加疯狂的笑声。
千钧一发之际,冥夜丹田处的血珠突然疯狂旋转,暗红色的血雾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经脉冲上指尖。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在轮椅扶手上的秘银纹路上——那是他从未启用过的杀阵!
“嗡——”轮椅底部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地面上的雨水瞬间蒸发,以轮椅为中心,一个巨大的血色阵图缓缓展开,阵图边缘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正是冥夜在母亲留下藏书阁找到的“魔魂炼血阵”残篇!袭来的杀手们踏入阵图范围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周身的黑色雾气竟开始飞速消散。
“这是什么鬼东西?!”为首的杀手惊怒交加,试图后退,却发现双脚如同陷入泥沼,根本无法动弹。
冥夜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黑血,却死死盯着阵图:“玄黄九针,镇!”他双手快速结印,轮椅暗格中飞出九枚金针,分别刺入阵图的九个方位,银针入地的刹那,阵图红光暴涨,无数鬼面虚影从地下钻出,发出凄厉的哀嚎,将血影阁的杀手们团团围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萧长风趁机斩落一名杀手,陆九渊则操控飞舟撞向另一名,青崖和素羽也联手布下星象大阵,将剩余的杀手困在其中。
雨还在下,却渐渐小了。中军帐前的血色阵图缓缓消散,露出瘫倒在轮椅上的冥夜,他的头发和衣襟都被血雾浸湿,双眼紧闭,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冥月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边,小手颤抖着探向他的鼻息,触到那微弱却平稳的气息时,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萧长风收剑入鞘,走到轮椅前,看着冥夜苍白却依旧紧抿的嘴唇,又看了看地面上残留的血色阵图痕迹,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骇。陆九渊落在他身边,玉笛上的兰花纹路黯淡无光,他看着冥夜,又看了看天边渐渐散去的乌云,沉声说道:“看来,我们都低估了这位七殿下……他身上的秘密,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
暗卫单膝跪在冥夜面前,青铜鬼面下的眼神复杂难明。杀手的突然袭击虽然被击退,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暗处的那双眼睛,恐怕已经因为这场雨夜惊变,而将目光更加牢牢地锁定在了冥夜身上。营地上空的血腥味被雨水冲淡,却在每个人的心头凝结成更深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