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潮湿阴冷的空气,混杂着劣质丹药的苦涩、低阶妖兽材料的腥臊,还有汗水和绝望的味道。林小树蜷缩在阴影里,像一块被遗忘的、沾满泥泞的朽木。斗笠压得更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苍老”的脸,只有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指尖偶尔在布满尘土的冰冷地面划过一道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玄奥轨迹,如同无意识的呓语。
污血腐毒残留的阴冷,如同附骨之蛆,在胸腹间缓慢地啃噬。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焦黑的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体内,《青木化生诀》的灵力细若游丝,在近乎枯竭的经脉中艰难地蠕动,每一次周天搬运都缓慢得令人心焦,却又是维系生机的唯一绳索。
【《青木化生诀》(炼气五层巅峰):经验+1】
【《青木化生诀》(炼气五层巅峰):经验+1】
意识海中,面板上那两条关于功法的经验提示,如同在泥沼中跋涉留下的沉重脚印,缓慢而固执地增加着。每一次增加,都意味着身体在极限压榨下,从劣质的回春散药渣里又汲取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生机,强行修补着破损的根基。这不是修炼,是挣扎,是求生。
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胸前紧贴着的那柄玄螭噬秽刃上。
骨杖冰凉,杖身那些螺旋水纹在黑暗中仿佛有幽光自行流转。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吸力,正持续不断地从杖身传来,作用在他胸口的伤口深处。那顽固的、试图侵蚀入骨髓的灰绿色污血腐毒,正被这股力量一丝丝地、极其缓慢地抽离出来,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融入骨杖之中。每一次毒素被抽离,都伴随着一阵短暂的、如同拔除毒刺般的剧痛,但紧随而来的,是一种阴冷退散的、近乎虚脱的轻松感。骨刃上那幽蓝的寒芒,似乎在这持续的“进食”中,变得更加凝实、内蕴,靠近杖柄处的暗金竖瞳纹路,也显得愈发深邃。
【肉身:污血腐毒侵蚀(残余)持续减弱…】
面板的提示依旧简洁,却让林小树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分。这新得的武器,成了他此刻最大的依仗。
然而,更深处,无人能窥探的储物袋角落,那枚表面布满细微裂痕的混沌种子(0.8%),却悄然发生着变化。种子表面沾染的、属于碧水蛟蚺颈项伤口的污秽之血,正被种子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缓慢吸收。那些原本狰狞的裂痕,被污血浸润后,竟呈现出一种被“粘合”、被“填充”的迹象,丝丝缕缕的灰绿色纹路在裂痕边缘蔓延,仿佛在给破碎的瓷器进行着扭曲的修补。一股微弱到极点、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顽强与混沌意味的生机,正从种子内部极其缓慢地滋生、酝酿。它像一颗沉睡在污秽泥潭中的心脏,在汲取着毒血,悄然搏动。
紧贴着林小树心口放置的那枚青铜锈片,则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冰凉。这冰凉感并非刺骨,反而像一层无形的屏障,稳稳地护住了他神魂的核心。净潭污秽残留的混乱低语、蛟蚺临死反扑的暴虐冲击,以及身体剧痛带来的精神撕裂感,在这层屏障的过滤下,都被削弱、抚平。这锈片如同定海神针,让他即使在最虚弱的状态下,也能保持思维核心的清明与专注。
正是这份清明,让他在忍受身体痛苦的同时,意识却如同最精密的法器,高速运转着。
净潭深处,祭坛残碑上那扭曲的空间坐标符文,其每一个转折,每一道能量波动的细微差异,都在他脑海中反复勾勒、拆解、重组。碧水蛟蚺搅动污水的狂暴力量与水流的自然韵律如何交织?三张中品符箓——土陷、水雾、藤影——爆发的时机、覆盖的范围、彼此叠加产生的干扰效果,其灵纹结构在实战中的能量逸散规律……所有细节,如同破碎的星辰,在他宗师级的阵法与符箓造诣的牵引下,不断推演、碰撞,试图拼凑出更高层次的认知。
【基础阵法(宗师):经验+1】
【基础阵法(宗师):经验+1】
【基础符箓(精通):经验+1】
【基础符箓(精通):经验+1】
面板上,阵法与符箓的经验值,在这无声的、极致的“战后复盘”中,悄然而坚定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意味着他对空间的理解更深入一分,对符箓力量的掌控更精妙一丝。这些经验的积累,无关修为突破,却是在夯实他赖以生存的“老六”根基。
时间在矿洞的阴影里无声流逝。聚集地里的喧嚣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一些疲惫的鼾声和压抑的咳嗽。月光被厚重的岩层彻底阻隔,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将一切吞没。
林小树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如同一截真正的朽木,气息微弱得几乎与冰冷的石壁融为一体。斗笠下,那双紧闭的眼睛却猛地睁开,瞳孔深处,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青色毫芒一闪而逝!
体内,那原本细若游丝、艰难爬行的《青木化生诀》灵力,在经历了无数次濒临断绝又顽强续上的循环后,终于在这一刻,如同冲破了最后一道无形堤坝的涓流,陡然壮大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多了一股破而后立的韧性!胸口伤处残留的最后一点顽固污毒,被玄螭噬秽刃猛地一吸,彻底剥离!
嗡!
玄螭骨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杖身螺旋水纹幽光流转,似乎变得更加灵动。而林小树身体内部,那层被污秽侵蚀的阴霾仿佛被这道新生的灵力冲刷开一道缝隙,一股久违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暖意,艰难却坚定地从丹田深处弥漫开来,缓慢地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肉身。
【《青木化生诀》(炼气五层巅峰):经验+1(突破极限,灵力韧性提升)】
【肉身:污血腐毒侵蚀清除!进入恢复期!】
成了!
林小树心中无声呐喊。最危险的时刻,熬过去了!
他依旧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但体内,新生的灵力正引导着回春散残留的药力,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开始修复受损的经脉和血肉。速度依旧缓慢,但已不再是挣扎,而是有序的复苏。
就在这时,矿洞入口处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凶戾的交谈声。
“…麻脸孙那老狗,临死前吐出的最后线索,就指向这片‘烂泥塘’!”
“哼,一个炼气五层的小崽子,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沾染了净潭污毒,能跑到哪去?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那东西…必须拿到手!”
“头儿,分头搜?这破地方犄角旮旯太多。”
“嗯,仔细点!那小子滑溜得很,别被他的易容术骗了!主要留意身上带伤、气息不稳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脚步声分散开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贪婪,如同几头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开始在这片低阶散修聚集地中粗暴地翻检。
铁蚁门的人!追来了!而且目标明确!
林小树斗笠下的眼神瞬间冰冷如刀。对方提到了“麻脸孙”,提到了“净潭污毒”,显然是从山阴坊那条线上追踪到了他的踪迹!圣教的爪子,果然伸得够长,够快!
危机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刚刚获得一丝喘息的心脏。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停止了无意识的符文勾勒,悄无声息地滑入破烂的袖口内侧,指尖触碰到几枚冰冷、边缘锋锐的金属薄片——那是他仅存的、刻印着基础“锋锐”和“破甲”符文的劣质金属符箓,威力不大,胜在隐蔽突然。
另一只手,则隔着衣物,紧紧握住了玄螭噬秽刃的杖身。骨杖的冰凉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一种能斩断污秽的锋锐意志,奇异地平复着他内心的杀意与躁动。
一个身材矮壮、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提着柄寒光闪闪的短柄钩镰,骂骂咧咧地踢开挡路的杂物,朝着林小树所在的角落走来。他目光凶狠地扫视着阴影里蜷缩的人影,最终定格在那个散发着鱼腥味和淡淡血腥气的“老渔夫”身上。
“喂!老东西!装什么死?”刀疤脸用钩镰的尖端,毫不客气地戳向林小树的肩膀,力道足以让普通人痛呼出声。
就在钩镰尖端即将触及破烂衣物的刹那——
蜷缩着的“老渔夫”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痛苦而虚弱的呻吟,仿佛被这轻轻一碰就牵动了致命的伤势。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斗笠的阴影下,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毫无血色、眼神浑浊涣散、嘴角还残留着暗红血痂的脸。
“大…大人…”声音嘶哑干涩,气若游丝,充满了行将就木的暮气与恐惧,“小老儿…咳咳…刚从黑水湾回来…遇…遇了水煞…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伴随着咳嗽,胸前草草包扎的布条缝隙里,渗出一小片暗红色的、带着淡淡腥气的污迹。
刀疤脸皱了皱眉,嫌恶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那污血的气息。他盯着那张毫无威胁、只剩一口气的“老脸”,又看了看对方胸前那明显被腐蚀性妖力所伤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伤口,眼神中的怀疑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将死之人的不耐烦和晦气。
“妈的,晦气!”他啐了一口,收回钩镰,不再看这“老废物”一眼,转身朝着其他方向搜寻,嘴里骂着,“净是些没用的烂泥!继续搜!”
脚步声远去。
阴影里,“老渔夫”再次缓缓低下头,蜷缩起身体,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斗笠的阴影重新覆盖了他的面容,只留下一个在矿洞阴风里瑟瑟发抖的、卑微而绝望的轮廓。
然而,在无人可见的斗笠之下,林小树的眼神却是一片冰封的寒潭,锐利、冷静,没有一丝波澜。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尖依旧触碰着袖中冰冷的符箓,另一只手握着骨杖,感受着杖身传来的、如同深海潜流般沉稳的力量。
胸口的伤处,在新生的《青木化生诀》灵力滋养下,正传来阵阵麻痒。那是血肉在缓慢生长、修复的征兆。
他轻轻吸了一口矿洞里污浊却带着自由气息的空气,又缓缓吐出,将翻腾的杀意与冰冷的算计,尽数压回心底最深处。
“恢复…需要时间…”
“筑基…需要资源…”
“而麻烦…已经找上门了。”
腐朽的“朽木”深处,一点坚韧不拔的生机,正汲取着黑暗与危机,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