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阳师兄,有请!”
倨傲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锥,凿穿了石屋内短暂的平静。门口刺目的光线里,那青色外门弟子袍服如同招摇的旌旗,透着不容置疑的强权。两名炼气四层随从如同铁塔般分立左右,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了林小树,断绝了他任何闪避或反抗的余地。
空气瞬间凝固,沉渊炉中残留的草木清香被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冲散。
林小树缓缓放下手中绘制了一半的符笔,指尖残留的朱砂带着一丝粘腻。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上了一张无形的面具。炼气一层虚浮的气息在【敛神诀·凝神篇】的完美操控下,无懈可击。只有那双沉静的眼底深处,寒潭般的冷意凝结成冰。
“不知陈师兄召见,所为何事?”林小树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寻常小事。他慢慢站起身,动作带着底层杂役特有的、被长期驱使形成的迟缓与顺从。
“哼!”为首的青衣弟子冷哼一声,眼神轻蔑地扫过林小树,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去了自然知晓!哪来那么多废话!带走!”他手一挥,身后两名随从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牢牢扣住了林小树的双臂!力道之大,足以捏碎普通人的骨头,带着明显的下马威和羞辱意味。
林小树闷哼一声,身体微微佝偻,脸上适时地露出“痛苦”和“惊惧”之色。他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运转灵力抵抗,任由那两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牢牢钳制。心中却在冷笑:陈青阳,终于按捺不住了么?这拙劣的“请”,不过是撕破脸皮的第一步。
他被粗暴地押着,踉跄地走出石屋。矿洞阴冷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湿漉漉的土腥味。沿途,一些杂役和低阶弟子远远看到这一幕,无不脸色大变,慌忙低头避让,眼中充满了同情与畏惧。陈青阳在外门积威已久,其爪牙行事向来跋扈,无人敢触其锋芒。
穿过曲折的矿道,走出阴森的矿洞区域,外门广场那巨大的青石地面映入眼帘。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广场上人来人往,不少弟子看到被执法堂弟子(陈青阳的随从穿着与执法堂普通弟子相似)押解、形容狼狈的林小树,纷纷投来或好奇、或幸灾乐祸、或麻木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响起。
“又是那个杂役峰的林小树?”
“听说大比上赵虎死得蹊跷,跟他有关…”
“啧啧,得罪了陈师兄,还能有好果子吃?”
“看这架势,怕是要进执法堂的黑狱走一遭了…”
林小树低着头,对周围的议论置若罔闻。【敛神诀】全力运转,神识却如同无形的雷达,悄然扫过方圆十丈。他清晰地捕捉到几道充满恶意的视线,隐藏在人群之中,如同毒蛇窥伺。其中一道,来自一个倚在远处廊柱下、抱着双臂的瘦高身影,正是陈青阳的心腹之一!显然,对方在监视押送过程,确保万无一失。
目的地并非陈青阳的居所,而是广场西侧,一片由巨大黑色条石垒砌而成的森严建筑群。高耸的院墙,紧闭的玄铁大门,门楣上悬挂着巨大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法”字牌匾!牌匾下方,两尊狰狞的石狴犴(bi àn)雕像怒目圆睁,仿佛随时要择人而噬。这里,正是青木宗外门执法堂所在!一股无形的肃杀、威严与压抑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押送他的青衣弟子在门前停下,脸上倨傲之色收敛了几分,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对守门的执法弟子出示了一块令牌。守门弟子验看无误,冰冷的目光扫过林小树,如同在看一件死物,随即挥手放行。
沉重的玄铁大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一条缝隙。门内,光线骤然昏暗,一股混合着血腥、霉味和某种阴冷法阵气息的味道涌了出来。两名随从粗暴地将林小树推了进去。
“砰!”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的阳光与喧嚣。门内是一条长长的、幽暗的甬道。两侧墙壁上镶嵌着发出惨白光芒的萤石,光线勉强照亮脚下的青石板。甬道两侧,是一间间紧闭的铁门,门后隐隐传来压抑的呻吟、痛苦的喘息和铁链拖动的声响,如同地狱的回音,不断敲打着人的神经。
甬道尽头,是一间灯火通明的大厅。大厅中央,地面铺着暗红色的厚重地毯,却掩盖不住其下隐隐透出的、洗刷不净的深褐色污渍。大厅上方悬挂着数盏巨大的、燃烧着惨白火焰的灯盏,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却更添阴森。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闪烁着寒光的刑具,鞭痕、血迹斑斑。
大厅主位的高背椅上,端坐着一人。正是陈青阳!他换了一身银纹滚边的黑色执法堂弟子服饰,更显冷峻威严。他并未看被押进来的林小树,而是慢条斯理地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擦拭着手中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他身旁,站着执法堂执事——刘凤!她依旧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刀,只是此刻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如同毒蛇的信子。
“跪下!”押送林小树的青衣弟子厉声喝道,同时一脚狠狠踹向林小树的膝弯!
林小树身体猛地一个趔趄,顺势向前扑倒,却没有真的跪下,而是以手撑地,半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将一个在强权面前恐惧绝望的底层杂役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陈青阳终于停下了擦拭匕首的动作,抬起眼皮。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缠绕上林小树的身体,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
“林小树,”陈青阳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渣摩擦,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杂役峰灵植夫,炼气一层。”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着这份身份带来的碾压感,“大比第三组混战,你与赵虎同台。赵虎服用爆血丹后突然爆体身亡,死状凄惨,疑点重重。而据多位弟子指证,赵虎生前与你素有旧怨,且在擂台上,曾不顾一切扑向你!对此,你有何解释?”
林小树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惊恐”,声音带着颤抖:“陈…陈师兄明鉴!赵虎师兄之死,弟子实在不知!当时场面混乱,赵虎师兄突然发狂,弟子只顾躲避,被他撞飞出去…后面…后面发生了什么,弟子真的没看清啊!求师兄明察!”他语气恳切,带着底层人特有的惶恐无助。
“没看清?”陈青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手中的短匕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清脆而令人心悸的声响。“好一个‘没看清’!那本执事问你,赵虎扑向你时,你手中是否藏有异物?你是否趁机将某种东西塞入了赵虎口中?那东西,是否就是导致他爆体而亡的元凶?!”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如同惊雷炸响!一股炼气八层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向林小树!同时,他身后的刘凤,以及押送林小树的两名随从,也同时释放出强烈的气势!数道威压叠加,如同无形的牢笼,将林小树死死禁锢在地!
林小树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晃,几乎要被压趴在地!【敛神诀】疯狂运转,将大部分威压带来的精神冲击化解于无形,但身体承受的物理压迫却无法完全卸去。他咬着牙,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眼神却依旧保持着那份“惶恐”的底色。
“冤枉!陈师兄冤枉啊!”林小树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悲愤,“弟子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只知抱头躲避,哪敢靠近赵虎师兄!更别说往他嘴里塞东西!弟子若有那胆量和本事,又怎会至今还是个炼气一层的杂役!求师兄明鉴!弟子愿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
“哼!巧舌如簧!”一旁的刘凤冷哼一声,刻板的脸上满是厌恶,“不见棺材不掉泪!陈师兄,此獠分明是狡辩!依我看,直接上刑,看他能嘴硬到几时!”
陈青阳摆了摆手,制止了刘凤。他站起身,踱步到林小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在泥泞中挣扎的蝼蚁。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阴冷:“好,你说你没塞东西。那本执事再问你,赵虎死后,当夜,你的石屋附近,发生了何事?”
林小树心中警铃狂响!终于来了!这才是真正的杀招!昨夜杀手之事!
“昨夜…昨夜弟子一直在屋中炼丹,并未外出…”林小树声音“虚弱”地回答。
“炼丹?”陈青阳冷笑一声,弯腰,冰冷的眼神几乎要刺入林小树的眼底,“那为何有弟子举报,昨夜你石屋附近灵力波动剧烈,疑似有打斗之声?更有甚者,在距离你石屋不远的废弃矿渣堆里…”他故意拉长了语调,一字一顿,如同重锤敲击,“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二字,如同惊雷!
陈青阳猛地直起身,厉声喝道:“林小树!你还有何话说?!那尸体经执法堂初步查验,乃是被利刃瞬间洞穿要害毙命!手法狠辣!而尸体旁残留的灵力波动,与你身上气息如出一辙!更有人证指证,昨夜曾见你形迹可疑,在百草圃附近与人追逐!你分明是杀人灭口,销毁证据!说!赵虎之死,是否也是你所为?!你究竟受何人指使,潜入我青木宗外门,行此凶残之事?!”
一连串的指控,如同狂风暴雨,瞬间将林小树淹没!栽赃!赤裸裸的栽赃!陈青阳不仅要将赵虎之死扣在他头上,更要将他昨夜的反杀扭曲成杀人灭口!甚至要将他打成潜入宗门的奸细!这是要将他彻底钉死,永世不得翻身!
大厅内一片死寂。刘凤和那两名随从脸上都露出了冰冷的狞笑。陈青阳负手而立,眼神睥睨,仿佛已经掌控了生杀予夺的大权。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下!林小树半跪在地,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崩溃。他低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眼睛。
就在陈青阳嘴角的狞笑即将彻底绽放,刘凤的手已经摸向腰间悬挂的、闪烁着寒光的锁链刑具时——
林小树猛地抬起头!
脸上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他沾着血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陈师兄,”林小树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在死寂的大厅中响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说我杀人灭口,证据何在?那具尸体,是谁?有何特征?死于何种利器?所谓‘残留气息与我如出一辙’,执法堂何时有了这等仅凭气息就能定人死罪的规矩?至于人证…呵,敢问是何人?可否请出来,与弟子当面对质?”
他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句句直指要害!每一个问题,都如同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向陈青阳那漏洞百出的栽赃!
陈青阳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恼怒!他完全没料到,这个在他眼中如同蝼蚁的杂役,竟敢在执法堂大厅,在他陈青阳面前,如此冷静地质疑他的指控!
“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刘凤厉声呵斥,一步踏前,炼气后期的威压如同海啸般汹涌而出,锁链刑具已然在手,就要动手擒拿!
林小树却无视了刘凤,目光如同冰冷的钉子,死死钉在陈青阳脸上:“陈师兄,弟子斗胆再问一句。那尸体身上,可有什么特别的…标记?比如,手腕内侧?”
他刻意加重了“手腕内侧”四个字!
陈青阳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从脚底直冲头顶!手腕内侧?血眼烙印?!他怎么会知道?!难道…
就在陈青阳心神剧震、刘凤锁链即将出手的刹那!
“够了!”
一个苍老、低沉、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在大厅门口炸响!
沉重的玄铁大门不知何时再次开启了一道缝隙。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着点点泥土的灰布短褂,佝偻着背的老者,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旧木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沾着新鲜泥土的破旧药篓。
正是老吴!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扫过大厅内剑拔弩张的众人,最后落在主位脸色铁青的陈青阳身上,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老头子我挖药回来,顺道看看热闹。陈小子,你这执法堂,什么时候成了唱大戏的戏台子了?吵吵嚷嚷的,老头子我在外面都听得脑仁疼。”
他走到大厅中央,随手将药篓放在暗红的地毯上,浑浊的目光落在半跪的林小树身上,又转向陈青阳,慢悠悠地开口:“后山古茶树根底下挖出来的‘血线藤’,阴气重,药性燥,得用刚死的、带着怨气的精血浇灌才能活…啧啧,老头子我挖了一辈子药,还是头回在咱们宗里见到这么邪性的玩意儿。陈小子,这东西,你知道是谁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