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在草叶上凝成珍珠,张吒的靴尖踢到那块突兀的青石时,指节下意识攥紧了剑柄。
青石表面覆着层薄薄的露水,边缘却异常干燥——显然是被人刻意挪动过,底部的泥土还带着新鲜的翻痕,像某种巨兽张开的嘴。
“赵虎,用探雷针。”
他没有回头,目光扫过青石周围的三叶草。
那些草叶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倒伏,不是被风吹的,是被沉重的脚步碾过。
汤惠萍的冰杖已经抬起,杖尖的冰晶折射着残月的光,在地面投下细碎的阴影,一旦发现异常,冰棱会在呼吸间封锁整片区域。
赵虎解下背包里的探雷针,那是根嵌着星尘晶的合金杆,针尖接触地面的瞬间便亮起淡蓝光芒。
他趴在地上,将探雷针顺着青石边缘的缝隙探入,针尾的显示屏突然跳红,发出急促的蜂鸣——
不是炸药,是能量感应装置,创世议会的“蹑影”探测器,能捕捉方圆百米内的灵力波动。
“假的。”张吒突然笑了,长剑鞘轻轻敲了敲青石顶端。
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凹痕,是联盟制式军靴的鞋钉形状。
“是老周的人留下的标记,意思是‘前方安全,速行’……。”
他蹲下身,指尖抠住凹痕轻轻一旋,青石“咔哒”一声弹起,露出下面藏着的半块压缩饼干,包装纸上印着灵幻商会的徽记。
队员们紧绷的肩膀齐齐松弛下来,小雅靠在树干上,掏出水壶灌了一大口,水顺着嘴角流到脖颈,在月光下泛着亮闪闪的光。
林风从赵虎背上探出头,小手扒着青石边缘,看着那半块饼干突然笑出声:“周叔叔的饼干,总是藏在石头底下。”
张吒将饼干分给林风一半,碎屑掉在少年手背上,被他飞快地舔进嘴里。
“老周的斥候队应该在前面接应,”
他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影,那里的云层比别处稀薄,隐约能看见联盟营地的警戒灯,像悬在天边的星。
“穿过前面的橡树林,就是联盟的巡逻范围。”
穿过橡树林时,月光突然被云层吞没。
林风突然拽住张吒的衣角,小手指着头顶的树枝:“有鸟。……”
众人抬头,只见数十只夜枭栖息在枝头,羽毛在黑暗中泛着金属光泽,却连一声啼叫都没有——
那是创世议会的“噤声鸟”,被改造过的机械鸟,能屏蔽所有声波信号。
“别出声。……”张吒捂住林风的嘴,同时按住腰间的信号器。
那些夜枭的电子眼正在转动,红光扫过之处,草叶都停止了摆动。
汤惠萍的冰杖在掌心转了半圈,将即将凝结的冰棱悄悄散去——任何灵力波动都会触发机械鸟的攻击程序。
赵虎突然学了声夜莺叫,音调古怪却精准。
枝头的夜枭似乎愣了愣,电子眼的红光闪烁了两下,竟真的没再异动。
“以前在森林里学的,”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没想到对付铁鸟也管用。”
穿过橡树林的刹那,一道白光突然划破夜空。
不是创世议会的探照灯,是联盟的“启明”信号弹,金色的光雨在头顶炸开,像撒了把星星。
巡逻队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伴随着熟悉的呼喊:“是张队吗?我们是第三斥候队!”
老周的斥候队员们穿着伪装服,脸上涂着油彩,只有眼睛在黑暗中发亮。
为首的斥候队长看到张吒,突然立正敬礼,金属护腕撞击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报告队长,营地外围已肃清,创世议会的潜伏哨全被端了,留了三个活口。”
他递过来一壶热可可,壶身还烫着手,“周会长说,你们再不回来,他就要带着炊事班来接人了。”
热可可在队员们手中传递,暖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一路的寒气。
林风捧着小半杯,小口啜饮着,睫毛上沾着的可可沫被赵虎用袖子擦掉,少年咯咯地笑,在斥候队员的背上扭来扭去。
联盟营地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防御工事外的拒马桩上缠着发光的警示带,像条守护的龙。
了望塔上的哨兵正用望远镜眺望,看到他们的身影时。
突然吹起了铜哨,清脆的声响在营地回荡,惊起一群白鹭。
“是他们!他们回来了!”营地门口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穿着各色制服的联盟成员涌了出来,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挥舞着旗帜,还有的推着餐车,蒸腾的热气裹着肉香飘过来,是刚炖好的浓汤。
张吒在营地门口看到了老周,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手里攥着个铁皮喇叭。
当看到他们时,喇叭“哐当”掉在地上,突然咧开没牙的嘴哭起来,眼泪混着皱纹里的泥灰往下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汤惠萍的母亲挤过人群,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老太太的手在女儿背上摸索,摸到冰杖断口时突然哽咽,却被汤惠萍笑着按住:“娘,您看,我带回来好东西了。”
她举起装有地脉心经的容器,金光透过琉璃壁映在老太太脸上,皱纹里的愁苦都被照亮了。
赵虎的妹妹抱着个襁褓冲过来,里面的婴儿正吮着手指。
她把孩子塞进赵虎怀里,转身就去抢他背上的林风,三个孩子笑闹成一团,把赵虎忙得手忙脚乱,却笑得像个傻子。
张吒被簇拥着走进营地,目光突然顿住。
指挥帐前的空地上,立着块新刻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名字,都是这次任务牺牲的队员。
石碑前摆着束野菊,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是刚采来的。
“他们都在这里等你们呢。”
老周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递过来一杯烈酒,“这碑是用遗迹里的青石做的,能安神。”
张吒将酒洒在碑前,液体渗入石缝的瞬间,碑上的名字突然泛起微光,像星星眨了眨眼。
他想起那个在通道里,为掩护队友拉响爆破符的少年,想起那个被守护灵利爪,刺穿胸膛的姑娘,想起所有没能回来的人,喉结滚动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道具。……”汤惠萍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持有关键道具的队员,正捧着容器站在指挥帐前,琉璃罩里的地脉心经,散发着柔和的光,将周围的空气都染成了金色。
营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团光芒上,呼吸声都轻得像羽毛。
张吒深吸一口气,接过容器。
触手温润,仿佛握着块活的暖玉,里面的玉简在轻轻搏动,与脚下的地脉产生共鸣。
营地的地面微微震颤,埋在土里的能量管线发出嗡鸣,像是在回应这古老的传承。
“技术部和起源神殿的人都在帐里等着,”老周的声音带着颤抖,“林将军说,这东西,可能是咱们翻盘的关键。”
指挥帐里亮如白昼,三十盏应急灯悬在帐顶,将所有人的影子投在地图上,像幅活动的战报。
技术部的专家们围着长桌忙碌,各种仪器的屏幕闪烁着数据流,发出蜂鸣。
起源神殿的学者们穿着绣金法袍,手里捧着泛黄的古籍,低声讨论着什么,指尖划过空气时,留下淡淡的光痕。
当张吒将容器放在桌上,解开琉璃罩的刹那,地脉心经突然腾空而起,玉简上的符文如活过来般流转,在帐顶织成一片星图,与营地防御图完美重合。
符文落下的位置,正是创世议会防御网的薄弱点,像被标记出的靶心。
“是地脉节点!”
首席技术官推了推眼镜,指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
“玉简在引导我们,用它的能量激活这些节点,能瘫痪创世议会的能量护盾!”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调出三维模型,“但需要精准的频率匹配,误差不能超过万分之一秒。”
起源神殿的大祭司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在玉简上。
符文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手臂,在皮肤上组成半圈光环。
“这些符文是‘引灵咒’,……”
老人的声音带着回响,“需要用纯净的地脉灵力驱动,普通人的灵力会被它排斥。”
帐内陷入沉默,能引动地脉灵力的人寥寥无几,张吒是其中之一,但他的灵力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过半。
汤惠萍的冰系灵力与地脉相通,却不够纯粹;青禾长老本是最佳人选,此刻却因透支生命力陷入沉睡。
“我来试试。”
林风突然从赵虎怀里挣下来,小跑到桌前。
他的手掌刚碰到玉简,那些流转的符文突然亮了起来,顺着他的手腕爬上脖颈,在眉心凝成一点金光。
少年没有灵力波动,却能与玉简完美共鸣,像天生的地脉之子。
“这孩子……”
老周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份卷宗。
“他的母亲是守界者后裔,当年就是她发现了遗迹的入口!”
张吒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林风眉心的金光,想起守护灵消散前的光带,想起地脉心经里流淌的温暖能量,突然明白了——
所谓的关键道具,从来不是给某个人的,是给这片土地的孩子的,是守界者与地脉的约定,在千年后的今天终于找到了继承者。
技术官迅速调整仪器,将频率探测器贴在林风手腕上。
屏幕上的曲线开始与玉简的能量波动重合,像两条相拥的河流。
起源神殿的学者们围成人墙,吟诵声在帐内回荡,金色的光屑从古籍中飘出,融入玉简的光芒,形成一道贯通天地的光柱。
“还差最后三个节点!”技术官的声音带着激动,额头上的汗珠滴在键盘上,“创世议会的护盾正在重置,我们只有三十秒!”
林风的小脸憋得通红,眉心的金光忽明忽暗。
他能感觉到地脉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像沉睡的巨龙睁开了眼,温暖的能量顺着脚掌涌入体内,又从指尖注入玉简,每一次流转都带着撕裂般的疼,却让他莫名安心。
“稳住!”
张吒的手掌按在少年肩上,将自己仅剩的灵力渡过去。
天枢晶在体内发热,与地脉能量产生共鸣,帐外突然传来轰鸣声,营地外的三座能量塔同时亮起,塔身的符文与玉简的光芒交相辉映,像三颗苏醒的星辰。
“成功了!”帐内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屏幕上,创世议会的防御网出现三个巨大的缺口,红色的警报信号在缺口处疯狂闪烁,却再也无法闭合。
技术官瘫坐在椅子上,指着实时传输的卫星图像,声音都在发抖:“他们的备用防御机制……失效了!”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响起惊雷。
众人涌出去,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了乌云,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伸手就能摸到,闪电在云隙中穿梭,像巨龙的鳞爪,将天地照得惨白。
“要下雨了。”
汤惠萍望着远方的雷暴,冰杖上凝结出细小的水珠,“创世议会的舰队,应该就在云层后面。”
张吒握紧林风的手,少年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地脉的暖意。
他看着营地外亮起的探照灯,看着士兵们奔跑的身影,看着防御工事上重新架起的能量炮,突然觉得这场暴风雨来得正好——
洗去血污,涤尽黑暗,让新的希望在泥泞中扎根。
林风仰头看着他,眉心的金光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像颗永不熄灭的火种。
“周叔叔说,雨停了会有彩虹。”少年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张吒笑着点头,伸手抹去少年脸上的泥灰。远处的雷暴越来越近,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带着清凉的气息。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即将在风雨中打响,但此刻握着关键道具,看着身边的伙伴,望着营地亮起的灯火,突然觉得任何风暴都不再可怕。
因为他们回来了,带着希望,带着约定,带着这片土地的心跳,准备好迎接黎明前的最后一战。
雨,终于落了下来,在营地的土地上敲出密密麻麻的鼓点,像千万人的脚步,正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