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花瓣的缝隙渗进来时,江秋的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沈枫借着微光打量他,发现手腕上的银色纹路淡成了几乎看不见的细线,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像被晨露打湿的宣纸。世界树的根须不知何时松了些,不再是紧密缠绕的姿态,反而像层柔软的纱,轻轻覆在两人手臂上,那些缀着的露珠顺着须根滑落,在接触皮肤的瞬间化作细碎的光粒,没入肌理。
“醒了就别装睡。”沈枫忽然开口,指尖在江秋手背轻轻敲了敲。对方的睫毛颤了颤,果然慢悠悠地睁开眼,眼神里还带着刚醒的迷蒙,嘴角却先一步勾起熟悉的弧度。
“沈先生怎么知道我醒了?”江秋的声音还有点哑,带着刚从混沌中挣脱的慵懒,“难道是……一直在盯着我看?”
沈枫收回手,耳尖却没出息地发烫:“你的呼吸变了。”
“哦?”江秋挑眉,故意往他怀里蹭了蹭,鼻尖擦过他的下颌线,“那沈先生连我的呼吸频率都记住了?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闭嘴。”沈枫想推开他,手却在碰到他后背时顿住——那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净化符的光芒比昨夜更微弱了些。江秋显然察觉到了,动作一僵,笑意淡了几分。
“别碰。”他低声说,自己撑着花瓣壁坐起身,动作牵动了伤口,闷哼了一声。沈枫连忙扶着他的腰,指尖触到衬衫下的绷带,能感觉到布料已经被血浸得发潮。
“再用张净化符。”沈枫说着就要去翻背包,却被江秋按住了手。对方的掌心带着薄茧,温度比昨夜高了些,却还是比常人凉。
“省着点用。”江秋摇头,视线扫过沈枫背包外侧露出的符纸边角,“副本深处的瘴气会吞噬灵力,留着关键时候用。”他顿了顿,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再说了,有沈先生在,我总不能死得太难看,对吧?”
沈枫没接话,只是默默地从背包里翻出备用绷带和药膏。江秋看着他低头拆绷带的样子,忽然笑了:“沈先生这是在照顾我?早知道受伤能有这待遇,我上次在钟表馆就该多挨几下。”
“你可以试试。”沈枫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指尖却在碰到伤口边缘时放得极轻。江秋的后背有两道狰狞的伤口,一道是昨夜被黑虫划伤的,边缘泛着诡异的灰黑色,另一道则是旧伤——正是去年钟表馆副本里替他挡齿轮时留下的,疤痕已经淡了,却在新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
“疼吗?”沈枫问,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江秋挑眉,故意往他手边凑了凑:“你试试就知道了。”见沈枫抿紧了唇没说话,他又笑起来,“逗你的。沈先生下手这么轻,跟挠痒痒似的。”
沈枫没理他,专心致志地涂药膏。药膏是用世界树汁液调的,接触皮肤时泛起微凉的刺痛,江秋却没再吭声,只是盯着沈枫垂着的眼睫看。晨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鼻梁的线条干净利落,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玉石。
“沈先生睫毛真长。”江秋突然说,“比我见过的所有傀儡娃娃都长。”
沈枫的动作顿了顿,耳根又开始泛红:“专心点。”
“我很专心啊。”江秋的指尖轻轻划过沈枫的手腕,“我在专心看沈先生脸红的样子。比昨天更红了,像熟透的樱桃。”
沈枫猛地收紧手,药膏差点蹭到别处。江秋低笑出声,却在牵扯到伤口时疼得嘶了一声。沈枫立刻松了手,抬头看他,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么了?”
“被沈先生吓到了。”江秋眨眨眼,语气里的戏谑却淡了些,“没想到沈先生这么不经逗。”
沈枫没说话,重新拿起绷带缠好,动作快了些,却依旧轻柔。包扎完后,他将用过的棉球和旧绷带收好,放进特制的收纳袋里——在这个副本里,任何废弃物都可能被瘴气污染,变成伤人的利器。
“该走了。”沈枫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黏液。那些黏液干了之后会形成一层透明的膜,摸起来像光滑的琉璃,还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江秋也跟着站起来,刚站直就晃了一下,沈枫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还能走吗?”
“沈先生想背我?”江秋立刻抓住机会,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其实也不是不行,我不重的。”
沈枫扶着他站稳,松开手:“自己走。”
江秋啧了一声,却没再耍赖,只是脚步还有点虚。世界树的花瓣不知何时已经展开了,露出外面的世界——昨夜聚集的黑虫已经散去,只在废墟的地面上留下蜿蜒的黑色轨迹,像干涸的血迹。远处的城市轮廓在瘴气中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味,混杂着世界树留下的清香,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息。
“先找灵障节点。”沈枫拿出地图,上面用荧光笔标注着三个红点,“根据之前的探测,第一个节点在旧医院的药房。”
江秋凑过来看,呼吸拂过沈枫的颈侧:“医院?那不是阿晚照片里的地方吗?”他顿了顿,眼神暗了暗,“说不定能找到点‘情感信物’。”
沈枫点头,将地图折好放回背包:“走吧。”
两人穿行在废墟中,脚步放得很轻。昨夜的黑虫虽然散去了,却留下了浓重的瘴气,原本该是晨光熹微的时刻,天空却灰蒙蒙的,像蒙着层脏玻璃。路边的建筑大多倾颓了,露出里面扭曲的钢筋和破碎的家具,偶尔能看到挂在墙上的旧海报,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只依稀能辨认出“健康”“幸福”之类的字眼。
“沈先生,你看。”江秋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栋半塌的居民楼。二楼的窗台上放着个掉了胳膊的布娃娃,身上穿着粉色的小裙子,脖子上系着根褪色的蓝丝带。
沈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布娃娃取下来。布娃娃的布料已经朽坏,轻轻一碰就掉渣,只有那根蓝丝带还保持着相对完好的状态。
“是情感信物。”沈枫从背包里拿出特制的收纳盒,将布娃娃放进去。盒子接触到布娃娃的瞬间,发出微弱的白光,丝带的颜色似乎鲜亮了些。
“看来是某个小女孩的宝贝。”江秋靠在墙上,看着沈枫盖好盒子,“被瘴气吞噬了这么久,还能留下点能量,不容易。”
沈枫将盒子收好:“继续走吧。”
没走多远,江秋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很厉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沈枫连忙停下,扶着他的肩膀,发现他的脸色又开始泛白,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怎么了?”
“没事。”江秋摆摆手,缓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共生液的副作用还没完全消,偶尔会这样。”他笑了笑,想掩饰过去,眼角却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沈先生别紧张,死不了。”
沈枫没说话,从背包里拿出一小瓶世界树汁液递给他。江秋愣了愣,接过来喝了一口,甘甜的汁液滑入喉咙,胸口的闷痛感果然缓解了些。
“没想到世界树的汁这么好喝。”江秋咂咂嘴,眼神却有点飘,“比机械城的营养液强多了。”
沈枫看着他喝完,收回空瓶:“别硬撑。”
“我没硬撑。”江秋挑眉,突然凑近,几乎贴到沈枫脸上,“再说了,有沈先生在,我就算想硬撑,也得装得弱点,不然怎么看沈先生担心我的样子?”
沈枫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无聊。”
江秋低笑起来,笑声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皱了皱眉。沈枫看在眼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闷闷的。他知道江秋总是这样,用玩笑掩盖所有的疼,像只受伤了也不肯示弱的猫,只会对着信任的人露出一点点软。
旧医院比想象中更破败。大门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扭曲的铁架,上面缠着干枯的藤蔓,像某种丑陋的伤疤。院子里的塑料管树歪歪扭扭地立着,枝头挂着腐烂的千纸鹤,被风吹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就是这里了。”沈枫看着地图,“灵障节点在药房,应该在三楼。”
两人走进主楼,楼道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脚下的地板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塌掉。墙壁上布满了裂痕,有些地方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沈先生,你看这个。”江秋突然指着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公告栏上贴着一张泛黄的通知,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还能辨认出“隔离区”“瘴气感染”“禁止入内”等字样。通知的角落有个小小的签名——李医生。
“是照片上的那个医生。”沈枫走近看,“看来这里确实是瘴气最早扩散的地方。”
江秋的视线却落在公告栏下方的地面上,那里有个小小的金属盒,被灰尘半掩着。他弯腰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枚银色的发卡,形状是只小兔子,耳朵上还镶着颗小小的红钻。
“情感信物。”江秋将发卡放进收纳盒,盒子亮起的光芒比刚才更亮了些,“看来是李医生的东西。”
沈枫点头:“先去药房。”
三楼的药房门是锁着的,但锁已经锈坏了,沈枫轻轻一推就开了。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吓人。药房里一片狼藉,药柜倒了一地,玻璃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空气中除了霉味,还多了种刺鼻的化学药剂味。
灵障节点就在药房最里面的墙角,那里有个半塌的药架,架子下面隐约能看到淡紫色的瘴气在流动,像某种活物。
“就是这里了。”沈枫拿出净化符,“我来修复,你警戒。”
“沈先生放心。”江秋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一把折叠刀,“就算是黑虫女王来了,我也能替你挡一会儿。”
沈枫没理他的玩笑,专心致志地将净化符贴在节点上。符纸接触到瘴气的瞬间,发出耀眼的金光,淡紫色的瘴气像被烫到一样退缩了,发出滋滋的声响。沈枫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着咒语,金光越来越盛,将整个药房都照亮了。
就在这时,江秋突然低喝一声:“小心!”
沈枫猛地回头,看见几只黑虫从通风口钻了进来,正朝着他扑过来。江秋的动作比声音更快,手里的折叠刀飞出去,精准地钉死了最前面的那只,黑色的汁液溅在地上,发出刺鼻的气味。
“还有!”江秋说着,从腰间抽出另一把刀,迎了上去。他的动作很利落,却因为后背的伤,转身时慢了半拍,一只黑虫趁机绕过他,朝着沈枫飞去。
沈枫此刻正维持着结印的姿势,无法动弹。他看着黑虫越来越近,心里一紧,却见江秋猛地扑过来,用后背挡住了黑虫的攻击。
“嘶——”江秋疼得闷哼一声,黑虫的尖刺已经刺入了他的后背,黑色的汁液顺着伤口流出来,和血混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
“江秋!”沈枫心里一急,手上的动作乱了,净化符的金光瞬间弱了下去,淡紫色的瘴气又开始蔓延。
“别管我!”江秋咬着牙,反手抓住那只黑虫,用力捏碎,“先修好节点!”
沈枫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结印。金光再次亮起,这一次比刚才更盛,淡紫色的瘴气迅速退去,灵障节点发出嗡鸣,修复完成了。
沈枫立刻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江秋。对方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后背的伤口处,黑色的汁液正在扩散,像某种毒。
“你疯了?”沈枫的声音有些发颤,拿出净化符按在他的伤口上。符纸接触到黑色汁液的瞬间,发出剧烈的白光,江秋疼得浑身一颤,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不疯怎么救沈先生。”江秋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总不能让你死在这里,不然……谁给我看脸红的样子。”
沈枫没说话,只是用力按着净化符,直到黑色汁液被彻底驱散,符纸变成焦黑色才松开手。他重新替江秋包扎伤口,动作快而准,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不用傀儡?”沈枫低声问,“你明明可以操控傀儡挡一下。”
“傀儡在瘴气里反应会变慢。”江秋靠在墙上,喘着气,“来不及。”他顿了顿,看着沈枫紧绷的侧脸,突然笑了,“再说了,用傀儡哪有自己英雄救美来得……”
话没说完,就被沈枫冷冷的眼神打断了。江秋识趣地闭上嘴,心里却有点发甜——沈先生这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在担心他?
“休息会儿再走。”沈枫扶着他坐下,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和水递给他,“下一个节点在钟表馆。”
江秋接过饼干,却没吃,只是看着沈枫:“沈先生刚才是不是很担心我?”
沈枫别过脸:“别废话。”
“我就当是了。”江秋笑了笑,咬了一口饼干,却没什么胃口,“其实……我刚才也挺怕的。怕那黑虫的毒解不了,以后就看不到沈先生脸红了。”
沈枫的耳尖红了,却没反驳。他看着江秋苍白的脸,心里那股闷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比刚才更甚。他忽然觉得,江秋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反而让人觉得心疼。
休息了大约半小时,江秋的脸色好了些。两人继续出发,前往下一个灵障节点。路上又找到了几个情感信物——一只掉漆的钢笔,一本写满了字的日记本,一个装着褪色照片的相框。每个信物被放进收纳盒时,都会发出或强或弱的白光,像在诉说着被遗忘的故事。
钟表馆比医院更诡异。远远望去,钟楼的尖顶刺破灰蒙蒙的天空,上面缠绕着黑色的瘴气,像某种不祥的预兆。走近了才发现,馆外的地面上布满了齿轮状的印记,像是被某种巨大的机械碾压过。
“这里的时间流速果然有问题。”江秋看着自己的手表,指针在不停地倒转,“我们得小心点。”
沈枫点头,推开钟表馆的大门。门轴发出的声音比医院的更刺耳,像是无数根针在扎耳朵。馆内弥漫着浓重的金属味,大厅中央立着一座巨大的落地钟,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钟面上布满了裂痕。
“灵障节点在钟楼顶层。”沈枫看着地图,“我们得上去。”
通往顶层的楼梯是旋转式的,木质的台阶已经朽坏,每走一步都让人提心吊胆。楼梯两侧的墙壁上挂着许多钟表,有的在正常走动,有的却在倒转,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混杂在一起,让人头晕目眩。
“沈先生,你听。”江秋突然停下脚步,“有脚步声。”
沈枫侧耳倾听,果然听到楼梯上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上面走动。脚步声很轻,却很有规律,一步,两步,三步……像是在刻意等待着什么。
“小心点。”沈枫压低声音,握紧了手里的符纸。
两人继续往上走,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到了顶楼的转角处,沈枫示意江秋停下,自己先探出头看了一眼——顶楼的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座巨大的机械钟,钟摆早已停摆,钟面布满了黑色的瘴气,显然就是灵障节点。
“没人。”沈枫皱眉,“可能是幻听。”
江秋却摇了摇头,眼神凝重:“不是幻听。这里的时间线乱了,我们可能听到了过去的声音。”他顿了顿,“说不定是……阿晚的。”
沈枫心里一沉,没再说什么,扶着江秋走上顶楼。顶楼的风很大,夹杂着瘴气,吹得人睁不开眼。灵障节点的瘴气比医院的更浓,呈现出深紫色,像一团活物在蠕动。
“我来修复。”沈枫拿出净化符,“你注意周围。”
江秋点头,靠在墙边,警惕地看着四周。沈枫深吸一口气,正要将符纸贴上去,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又带着点怯怯的:“妈妈,这里好黑……”
沈枫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江秋也听到了,脸色变得很难看:“是阿晚的声音。”
“别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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