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酒店门口的车道上,黑色专车缓缓停下,门童立刻快步上前,他穿着藏青色礼服,白色手套熨烫得平整,弯腰打开车门时,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先生,小心脚下。” 门童轻声提醒,目光落在林宇的石膏上,立刻转身从门童台旁推来备用轮椅,双手扶住轮椅扶手,协助林宇坐稳。江心怡拎着行李箱跟在后面,门童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指尖触到箱子提手时,还特意调整了角度,避免让她费力。
穿过装饰着铜制雕花的门斗,大堂内的温暖瞬间包裹上来。挑高近十米的穹顶悬挂着水晶吊灯,灯光透过切割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落在古铜色的立柱和玉石镶嵌的地面上。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氛,混合着咖啡的醇厚气息,舒缓的钢琴曲从隐藏的音响中流淌出来,瞬间驱散了林宇和江心怡从派出所带来的凝重。
前台位于大堂左侧,白色大理石台面光洁如镜,两名工作人员穿着米白色套装,妆容精致。看到两人走近,靠窗的前台小姐立刻起身,脸上露出标准的微笑,眼角的梨涡恰到好处:“江女士,您好,已经查到您的预定了。您预定的豪华套房在 28 层,无烟楼层,朝向西北,能看到通天金融中心的全景,视野非常好。” 她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房卡,房卡套上印着酒店的玉石 logo,“需要现在为您办理入住吗?”
“好的,谢谢。” 江心怡自然地应道,手已经伸进包里,指尖触到身份证的边缘。
“等等。” 林宇突然开口,右手轻轻按住江心怡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顿时传了过来。他抬头看向前台,语气温和却坚定:“抱歉,我们需要两间房,标准间或者大床房都可以,最好是相邻的。”
江心怡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愕然,嘴唇微张:“为什么?” 她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豪华套房有独立客厅和书房,整理资料更方便,而且两个人住在一起,也能互相照应,更安全。” 经历了列车上的袭击,她潜意识里觉得,和林宇待在同一空间才更安心,完全没考虑到其他问题。
林宇微微摇头,身体往她那边靠了靠,声音压得更低:“心怡,我们不是来度假的。” 他的目光扫过大堂里零星的客人,有人正坐在沙发上交谈,目光偶尔会掠过他们,“一来,男女有别,同住一间套房,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尤其是在需要实名登记的酒店,按《华国旅馆业治安管理办法》第六条,旅馆接待旅客住宿必须登记,登记信息会纳入公安系统,不但会留下两人同住的记录,而且黑桃组织的人如果要查咱们,重点肯定是会优先排查一男一女入住的客房。”
他顿了顿,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了敲:“二来,豪华套房太招摇了。我们现在的处境需要低调,两间普通客房目标更小,也更符合‘普通访客’的身份,不容易引起注意。”
“误会?” 江心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颊瞬间泛起红晕,连耳根都热了。她光顾着考虑安全和便利,完全没往这方面想。在云锦公馆时,两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可那是江心怡的家房子,又是特殊情况,和在酒店开套房完全不同。酒店入住需要实名登记,一旦留下 “两人同住” 的记录,在外人看来,很容易联想到暧昧关系。她有些窘迫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带:“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方便……”
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林宇的语气缓和了些,目光里多了几分温柔:“我知道你是为了安全考虑,没别的意思。但暂时分开住,确实更稳妥。” 他想起刚才在派出所听到的袭警劫人事件,眉头又微微皱起,“费用方面……”
“费用不用你管!” 江心怡立刻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还有她一贯的底气,“这点钱不算什么,没必要省。” 她从小家境优渥,对金钱没什么概念,觉得在安全和舒适上花钱是理所当然的。
林宇看着她,眼神变得认真:“心怡,我知道你不缺钱,但这是我们共同面对的事情,开销应该一起承担。”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而且,节俭不是小气,是为了应对未知的情况。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黑桃组织会有什么动作,手里留些备用资金,总是好的。” 他不是固执,只是习惯了凡事靠自己,不愿意在金钱上亏欠别人,尤其是在两人关系还未完全明朗的时候。
前台小姐站在一旁,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眼神却在两人之间轻轻扫过,没有多言,只是适时地补充:“我们现在有相邻的两间大床房,位于 15 层,同样是无烟楼层,朝向南,能看到附近的公园,价格比豪华套房优惠不少,需要为您办理吗?”
“就选这个。” 林宇立刻说道。
江心怡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心里的那点别扭渐渐散去 —— 她明白林宇的顾虑是对的,只是自己一时没考虑周全。“好吧,听你的。” 她拿出身份证,和林宇的证件一起递给前台。
办理完入住,接过房卡,两人跟着行李员走向电梯。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两人的身影,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江心怡看着镜面里林宇专注的侧脸,心里忽然有些触动 —— 林宇总是这样,在她忽略细节的时候,能冷静地考虑到安全、影响甚至费用,这种细致和稳重,让她觉得很安心。
回到房间,林宇先检查了门窗,确认门锁没有异常,又将行李箱里的证据 U 盘放进衣柜的保险箱,设置好密码。江心怡则在隔壁房间收拾好行李后,敲响了他的房门。“晚上要去小姨家,我们得买点礼物。” 她走进来在林宇对面坐下,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地图软件,“总不能空着手上门,尤其是你第一次私底下见他们。”
林宇正在整理白天的笔录复印件,闻言抬起头:“应该的。白总不仅是你的姨父,还是公司领导,之前对我也很照顾,空手去确实不礼貌。” 他想起第一次见白致远时,对方温和的态度和提点,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可买什么好呢?” 江心怡皱起眉,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按商务礼仪,送长辈无非是名贵茶叶、高档补品,或者工艺品,但我总觉得自家人送这些东西有点太落俗套了,小姨他们也肯定不缺这些。” 她平时参加商务活动,送的都是定制礼品,可面对家人,反而不知道该选什么了。
林宇放下手里的复印件,拄着拐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公园景色 —— 公园里的雪还没化,几个孩子正在堆雪人,笑声隐约传过来。他沉吟片刻:“白总给我的感觉,是个很儒雅的人,上次去他办公室,看到书架上有很多考古和历史方面的书,应该对古玩字画、文房四宝这类有文化内涵的东西感兴趣。”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江心怡,“而且中京是古都,文化底蕴厚,肯定能找到既有特色又不落俗套的礼物,不一定贵,但要用心。”
“有道理。” 江心怡眼睛一亮,立刻收起手机,“那我们别去高端商场了,找条文化街看看吧。我搜一下,附近好像有一条老文化街,卖文房四宝、传统手工艺品的。” 她快速在手机上搜索,很快找到了目标,“离酒店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就能到,或者我们打车过去?”
“步行吧,正好看看中京的街景。” 林宇提议,他想趁这个机会,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被跟踪的迹象。
两人收拾好东西,林宇重新坐上轮椅,江心怡在一旁小心地推着他,慢慢走出酒店。午后的阳光温暖了许多,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挂着红灯笼,门口贴着春联,年味越来越浓。偶尔有卖糖炒栗子的小摊,香甜的气味飘过来,引得江心怡忍不住买了一袋,递了一颗给林宇:“尝尝,中京的糖炒栗子很有名。”
林宇接过栗子,剥开外壳,热气带着甜味扑面而来,咬一口,软糯香甜,瞬间驱散了冬日的寒意。“确实好吃。” 他笑着说道。
二十分钟后,两人来到文化街。街道不宽,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是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式店铺,灰瓦红墙,木质门窗上雕着精美的花纹。有的店铺门口挂着 “文房四宝” 的招牌,有的则摆着古籍字画,还有的卖着传统的泥人、风筝,充满了老中京的韵味。
走进一家看似不起眼的文房店,门口挂着蓝底白字的幌子,上面写着 “墨香斋”。推开门,一股浓郁的墨香扑面而来,混合着宣纸的木质气息。店内的货架上摆满了各式毛笔、砚台、镇纸,柜台后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老花镜,正在低头磨墨,见两人进来,只是抬了抬眼,温和地说:“随便看,有喜欢的可以拿起来瞧瞧。”
林宇的目光在货架上扫过,最终停在柜台旁的一组黄铜镇纸上。镇纸不大,只有手掌大小,被打磨成竹节的形状,表面泛着温润的铜光,上面用极细的刀工刻着一行小字:“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字体是清秀的楷书,笔画流畅,力道均匀,一看就是老手艺人的作品。
“老板,这个镇纸怎么卖?” 林宇指着镇纸问道。
老人放下墨锭,慢悠悠地走过来:“这是手工刻的,黄铜材质,不容易生锈,还能养包浆。你要是诚心要,给两百八十块就行。”
江心怡拿起镇纸,放在手心掂量了一下,手感沉甸甸的,竹节的纹路清晰逼真,刻字的地方摸起来很光滑,没有毛刺。“这个很好,” 她眼中露出惊喜,“寓意也好,姨父肯定会喜欢。他平时喜欢写毛笔字,用这个镇纸正好。”
林宇点了点头,付了钱,将镇纸小心地放进店员给的锦盒里。从文房店出来,两人又逛了几家店铺,最终走进一家挂着 “老中京点心铺” 招牌的老店。店铺里弥漫着糕点的甜香,玻璃柜里摆放着各式传统点心,茯苓饼、豌豆黄、驴打滚,还有做成生肖形状的年糕,色彩鲜艳,让人垂涎欲滴。
店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穿着蓝色碎花围裙,热情地介绍:“我们家的点心都是手工做的,每天现做现卖,没有添加剂,老人小孩都能吃。很多外地来的客人都喜欢带点回去当伴手礼。”
江心怡看着琳琅满目的点心,有些眼花缭乱:“要不买点包装漂亮的礼盒?看着更体面。”
林宇却摇了摇头,指着玻璃柜里的茯苓饼和豌豆黄:“不用礼盒,就用这种素雅的纸盒包装就行。” 他用牙签驻起一块切成小块供大家试吃的茯苓饼,递给江心怡,“你尝尝,味道很正宗。这种传统点心,吃的就是原汁原味,太华丽的包装反而多余了。”
江心怡咬了一口茯苓饼,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带着淡淡的茯苓香,确实很好吃。她看着林宇认真挑选点心的侧脸 —— 他正和店员商量着搭配,既要兼顾口味,又要考虑数量,还特意叮嘱多放几包独立小包装,方便保存。这一刻,她心里的那点芥蒂彻底消散了。她一直习惯用价格和包装衡量礼物的价值,而林宇却更注重礼物背后的心意和实用性,这份细致和真诚,比任何昂贵的礼品都更打动人。
“还是你想得周到。” 江心怡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
林宇转头看她,眼中带着笑意:“选礼物嘛,重要的是让收礼的人感受到心意,不是吗?”
店员很快打包好点心,素雅的纸盒上系着红色细绳,看起来简洁又大方。林宇付了钱,接过点心盒,和江心怡一起出了店铺。此时夕阳已经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文化街的青石板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提着精心挑选的礼物,两人朝着白致远家的方向走去。白致远家所在的小区距离文化街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远远望去,那片区域与周边的高楼截然不同 —— 没有密集的建筑群,而是一片低调的现代中式院落群,围墙是深灰色的,上面爬着干枯的藤蔓,门口没有醒目的小区标识,只有一块刻着 “静园” 的青石板,嵌在围墙中央。
走进 “静园”,里面的景象更是让林宇惊讶。院落之间隔着青石板铺成的小径,路边种着腊梅,枝头绽放着淡黄色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偶尔能看到穿着灰色制服的保安,步伐沉稳地巡逻,看到两人时,只是礼貌地问了句 “请问找哪位”,在江心怡报出白致远的名字后,便指引他们往深处走。
来到一座院落前,朱漆大门紧闭,门环是铜制的,雕刻着精美的祥云图案。林宇的目光被大门两侧的石质 “门当” 吸引 —— 那是两尊青石雕刻的圆形抱鼓石肃立在大门两侧,鼓身浮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与祥云,鼓顶之上各踞着一只小巧而不失威严的石兽。抬头望去,朱漆大门的上方,四根黝黑发亮的圆柱形“户对” 如同四支巨笔,整齐地排列在门楣之上,静静地昭示着旧主“正三品文官” 的尊贵身份。
“门当是圆形石鼓,户对是四根圆柱……” 林宇在心里默念,之前对 “门当户对” 的认知在此刻具象化。他曾在书里看到过,这种规制的府邸,放到明清时期,那是妥妥的三品京官,而且对应的是六部侍郎、都察院副都御史等重要职位,地方官则是布政使、按察使这种封疆大吏,放到现在,就是副部级干部或特大型国企负责人的级别。而白致远作为资本界鼎鼎大名的 “昆仑十二金仙” 之一,其地位与古代的高官不谋而合,这院落的规制,正是古今两种权力形态的巧妙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