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怡下意识拢了拢衣襟,视线落在手机屏幕里白致远的名字上,眉头微蹙。
她想起白致远,他既是自己的亲姨父,又是昆仑集团副总,三个月前还是昆仑新元分公司的总经理。比起江天保身上那种外放的强势,白致远的气场更显内敛 —— 永远是熨帖的深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却疏离,哪怕笑着与你交谈,话语间也总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三个月前分公司国庆节前的总结会上,他不过轻叩两下桌面,原本喧闹的会议室便瞬间安静,那种无需声张的掌控力,让江心怡本能地有些不适。或许是因为她自幼浸润在上流圈子,见多了酒局上的虚与委蛇、谈判桌前的笑里藏刀,反而对这种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的姿态更为敏感。
外人只当她是昆仑分公司里人畜无害的行政主管,每天穿着合身的职业套装,处理着会议纪要与部门协调的琐事,就连茶水间的阿姨王姐都觉得这姑娘性子软和。可只有江心怡自己清楚,在江氏集团那个资本与权力交织的旋涡里,她早已练就杀伐决断的狠劲。去年年底供应商恶意拖欠材料,是她带着法务团队三赴港城,硬生生在对方的地盘上拿回了违约金;前年集团内部派系倾轧,她顶着压力清理了三名安插进来的 “关系户”,没让江天保的爪牙伸的更远。
这个圈子的黑暗与污秽,她见得太多 —— 那些围绕着她的公子哥,会故作潇洒地甩出限量版腕表,暗示能为江氏牵线鹰国的投资;那些油腻大叔,则会在酒局上假借碰杯,刻意触碰她的手腕,眼神里藏着不加掩饰的贪婪。唯有林宇不同,三个月前她被周克文撞倒对方扬长而去,林宇冲过来护着她时,眼里只有纯粹的焦急,并没有考量得失,后来发现自己盯着那行车记录仪,更是冲了上去,没有半分算计与伪装,这份干净在充斥着利益交换的世界里,如同寒夜里的星火,格外珍贵。
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了足足半分钟,指甲无意识地刮过手机壳边缘的纹路。江心怡知道这事牵扯重大,胡正雄的照片她已经找何芝夏要来了,经过仔细观察发现—— 胡正雄约莫五十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深蓝色西装袖口露出的名表低调奢华,更关键的是,他身后跟着的两名会计师,是总部专门负责审计的核心成员,绝非例行检查的配置。终究还是按下了通话键,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彩铃声,不过两秒便被接起,江于心安温和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传来:“心怡啊,我刚还跟你姨父说,晚上得给你打个电话呢,你倒先打过来了。对了,书房的钥匙……”
“小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先说!” 江心怡连忙打断,语速不自觉加快,掌心因紧张微微发热。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逐渐模糊的河岸轮廓,江风掀起她的长发,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带着冰凉的触感,“昆仑总部派了个副总来新元分公司查账,姓胡,叫胡正雄。”
电话那头的江于心安明显顿了一下,随即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声,想来是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语气也严肃了几分:“那好,你先说,出什么事了?他带了几个人?查的是哪几年的账目?”
“带了两个总部的会计师,一进公司就扎进了财务室,要调近三年的流水和凭证。” 江心怡刻意放慢语速,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沿的缝隙,“这事儿不对劲,我听财务总监的助理说,是因为收到了匿名举报信,而且霍二少一回中京,他就立马过来了,我怀疑…… 是冲着姨父来的。” 她攥紧手机,指节微微泛白,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林宇中午的分析 ——“匿名举报信十有八九是内部人放的,就等霍家撑腰来借题发挥”,心跟着沉了沉。
江于心安却笑了,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稍稍抚平了江心怡的焦躁:“原来就这事儿啊,行,我知道了。你们在公司没露声色吧?没跟胡正雄直接照面?”
这份从容让江心怡更急了,她往前走了两步,额头几乎要贴上冰凉的窗户,玻璃映出她眼底的慌乱:“小姨,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啊?他们是带着明确目的来的!那封匿名举报信肯定藏着猫腻,万一查出点什么…… 去年姨父为了拿下临湘的项目,确实动过一笔备用金,虽然都补回去了,但真要较真……”
“傻孩子,急什么。” 江于心安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久经世事的笃定,“那笔钱的账我们早就平了,凭证附件都存得好好的,就算他们翻遍财务室也挑不出错。行了,没事儿,这件事情我和你姨父早就有安排了。”
江心怡猛地愣住,脚步下意识顿住,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些,吹得她指尖发凉:“小姨,您的意思是…… 你们早就知道这事儿会发生?是霍家那边的人故意找事?”
“是啊。” 江于心安的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运筹帷幄的底气,“霍老二一直盯着昆仑的副总位置,你姨父这次调去新元,这么快就又回来,挡了他的路。这举报信不过是个由头,他们想做的事情就是让大家过得都不舒服。”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略低,“我只能告诉你,这是计划之内的一部分,胡正雄查得越凶,最后越能打霍家的脸,你不用瞎猜,安心等结果就行了。”
“哦……” 江心怡应了一声,心里的焦灼虽未完全散去,却莫名松了口气。她太清楚小姨和姨父的能力了,这对夫妻同为 “昆仑十二金仙”,在业内向来是神话般的存在。白致远看人的眼光毒辣精准,当年力排众议签下与熊国的能源合作,让昆仑赚得盆满钵满;江于心安的谋略更是深不可测,前年风车国的并购案,对方设下三重陷阱,都被她用柔化刚的手段一一化解。两人联手定下的事情,从没有出过差错。更何况,涉及核心机密时,小姨向来口风严实,电话里绝不会透露半个字,再多问也是徒劳。
正思忖着,江于心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带着几分轻快:“书房的钥匙呢,就在门口小衣帽柜最上面那一层,你找个东西垫垫脚,伸手一摸就能摸到。那柜子每天进出都能看见,现在倒成了藏东西的好地方。”
“好的。” 江心怡应着,转身朝门口走去,嘴角不自觉勾起浅笑。
林宇早已起身跟在她身后,黑色毛衣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见她挂了电话往门口走,便快步上前,从餐厅角落提了一把椅子过来,椅子腿在地板上轻轻划过,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底盛着细碎的光,像盛了揉碎的星光。江心怡回头时正好撞见这抹暖意,心头一甜,连忙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眼角的梨涡浅浅漾开。林宇将椅子稳稳摆在衣帽柜前,双手扶着椅面来回晃了晃,确认稳固后才示意她可以上去。
江心怡一手举着手机保持通话,一手扶着椅背,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柜子上层的柜门有些沉,她用手肘顶开时,扬起些许细微的灰尘,在客厅暖黄的灯光下轻轻浮动。指尖探进去摸索,很快就碰到了一串冰凉的金属 —— 正是钥匙,钥匙圈上还挂着个小小的青花瓷吊坠,是她去年去南岛旅游时给小姨带的纪念品。她拿起钥匙串晃了晃,吊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对着手机说道:“小姨,我找到钥匙了,不过这里有一串,除了书房的,应该还有其他房间的吧?这把带齿纹的是阳台储物柜的?”
“没错,其他钥匙是备用的,你先拿着。” 江于心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问过你姨父了,书房里的东西外人碰不得,但你们俩可以看,尤其是让林宇仔细瞧瞧,他心思细腻,似合你。”
“小姨,您说什么呢!” 江心怡脸颊一热,娇嗔着说道,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的林宇,见他正低头看着地面,耳尖微微泛红,连耳根都染上浅粉色,更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指尖不自觉绞起了衣角。
江于心安却笑得更欢了,笑声透过听筒传过来,带着明显的打趣:“行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就像我昨天跟你说的,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单着。你妈要还在的话,肯定得和我念叨你的婚事了,不然等你的孩子上学时,你当年的同学都生二胎了。是时候好好谈个男朋友,将来结婚生子,安稳下来了。”
换做以前,江心怡定会笑着顶回去,说 “我还小呢,想多玩几年” 之类的话搪塞,或者干脆岔开话题聊别的。可现在林宇就在身边,呼吸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话要是说出口,岂不是要寒了他的心?她抿了抿唇,目光落在林宇身上,他正好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见他眼里的期待,声音不自觉柔和了许多:“好的小姨,我知道了。林宇他…… 就挺好的。”
电话那头的江于心安明显顿了一下,随即传来欣慰的笑声,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你觉得好就行,那可得抓紧时间。对了,我和你姨父商量好了,过年的时候,你们两个一起回中京来吧。龙吟虎啸那两个孩子,一个在部队执行任务,一个还得去了南极,家里冷清得很。你姨父腿不方便,我平时也没人说话,你们就当陪我们几个老家伙解解闷。来,把手机给林宇。”
江心怡愣了愣,没想到小姨会突然有此要求,随即笑着将手机递给林宇,递的时候故意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掌心,见他身体微僵,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林宇连忙双手接过,指尖因为紧张微微有些颤抖,手机壳上还留着江心怡的温度,他对着听筒恭敬地问候道:“阿姨您好,我是林宇,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林宇啊,别叫阿姨,太生分了。” 江于心安的声音带着亲切的笑意,像春日里的暖阳,“你跟心怡一样,叫我小姨就行。上次你姨父回来,天天在我跟前夸你,说你遇事沉着,对心怡也上心。”
林宇猛地一怔,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 这分明是娘家人认可的信号啊!他连忙调整呼吸,喉结滚动了一下,重新恭敬地喊道:“小姨好!”
“哎,这就对了。” 江于心安的笑声里满是欣慰,不过片刻后,语气便沉了下来,多了几分严肃与恳切,“林宇啊,你的事情你姨父都跟我说过了。你为了保护心怡受了那么重的伤,在医院躺了三个多月,差点连命都没了,按说我和你姨父该亲自登门道谢的,只是实在抽不开身。”
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些许疲惫,还有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姨父之前出了挺严重的车祸,左腿打了钢板,现在还得靠拐杖走路,稍微动一动就疼得冒汗。你们奶奶老人家前段时间又突发心梗,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抢救那天我守在手术室外面,整整一夜没合眼。现在虽然出院了,但也离不开人,家里请了护工,我还是得天天盯着。不过你别担心,一切都还好,总算是挺了过来。”
林宇握着手机,眼眶微微发热,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白致远拄着拐杖的模样,还有老人躺在床上虚弱的神态,连忙说道:“小姨您太客气了,保护心怡是我应该做的。当时那种情况,换做谁都会那么做的。姨父和奶奶没事就好,您也别太劳累了,得注意自己的身体。”
“傻孩子,谢是该谢的。” 江于心安的语气又柔和下来,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心怡这孩子看着强势,其实心思细,容易钻牛角尖,以后还得麻烦你多让着她点。你是个好孩子,踏实稳重,心怡交给你,我们放心。以后你们俩好好的,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好了,不耽误你们了,书房里的文件柜最下面一层有个铁盒子,里面的东西对你们有用,你们慢慢看,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好的小姨,您保重身体。” 林宇恭敬地应着,挂断了电话,指尖还残留着通话时的温热。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偶尔掠过,卷起窗帘轻轻晃动。墙上的挂钟指向 19:20,时针分针重合在接近七点半的位置,发出轻微的 “滴答” 声。江心怡看着林宇泛红的眼眶,走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带着薄汗,却很温暖,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人心安:“别担心,小姨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忙完胡正雄这事儿,我们抽时间回中京看看姨父和奶奶。”
林宇回过神,反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眼底的暖意几乎要溢出来:“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带着些许羞涩与认真,“能被小姨认可,我真的很高兴。”
江心怡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忍不住笑了,踮起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像羽毛拂过,留下浅浅的暖意。窗外的霓虹愈发璀璨,映照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在这个微凉的冬夜,漾开满满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