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啸声突然拔高八度,卷着碎雪在两人之间织成旋转的幕障,却让空气里的寒意更显浓稠。
对方的反应仿佛因为陈昊这句简单的提问,而变得迟疑起来。
“信鸦”那张银色的面具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似乎在判断,将这个层级的秘密告知一个外人,是否合乎规矩。
片刻的沉默后,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因为它的血肉,已经被‘魔渊’的气息轻度污染了。”
这句话出口时,风雪突然诡异的静了半秒。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们称之为,‘魔染’。”
魔染?
陈昊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
“信鸦”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抬起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遥遥指向洞窟深处。
“魔渊,是另一个维度的世界,一个充满了混乱、侵蚀与毁灭能量的源头。”
“所有从魔渊中逃逸出的生物,无论是你们口中的妖兽,还是更高级的魔物,它们的灵魂与血肉之中,或多或少都会携带来自魔渊的本源气息。”
“这种气息,对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法则,具备极强的侵蚀性与污染性。”
“就像现在。”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这只双头冰魄巨蜥,是从魔渊里逃出来的生物,它的血脉,也与魔渊核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死后,残存在尸体中的魔渊气息会逐渐逸散。”
“如果不经过特殊的净化手段进行处理,任由其腐烂、消散在这片土地上,那么这片区域的法则就会被永久性的改变,土壤会变得贫瘠,植物会发生诡异的畸变,甚至可能在数年之后,从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催生出新的、更加诡异、完全无法用常理判断的魔物。”
这一番话,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在陈昊的心上,他的脑海里构建出一幅恐怖图景,让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再一次被彻底颠覆。
原来,人类与妖兽的战争,从来不只是单纯的生存空间之争。
这背后,还隐藏着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世界法则层面的对抗。
这也完美解释了,为什么官方组织对于高阶妖兽尸体的管控,会如此的严格。
他们回收的,不仅仅是珍贵的材料。
更是在处理一批批足以毁灭生态的,高危“核废料”。
“守望者的职责之一,就是清理这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魔染源’。”
“这具尸体,对你们来说,是价值不菲的材料。”
信鸦的声音,在风雪中落下最后的定论。
“对我们来说,是必须被无害化处理的剧毒。”
陈昊沉默了。
他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全新的,也更加残酷的世界真相。
“尸体,可以给你们。”
他的思维高速运转,立刻抓住了这次交易中,属于自己的筹码。
“但是作为交换,我也有一个问题,需要你的答案。”
陈昊的目光,转向身旁的萧亦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依旧带着一丝经历大战后的清冷。
“我曾经得到过某人给予的提示。”
他说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心底的疑问。
“盯上她身上这股冰神血脉的,不止一个。”
“除了那头被血脉本能所吸引的冰魄巨蜥,另一个,是谁?”
“信鸦”那双散漫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细微的赞许。
“你的感知很敏锐。”
“没错,对于【冰神使徒】这种等级的纯净血脉而言,盯上它的,从来都不只有遵循本能的妖兽。”
“还有……人。”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猛的向下一沉。
“在龙国京都,有一个传承了近千年的古老家族。”
“信鸦”缓缓道出了那个潜藏在阴影中的名字。
“他们,也曾是冰神血脉的拥有者,是上个时代冰神的忠诚信徒。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血脉早已稀薄不堪,甚至出现了断代的危机。”
“为了维持家族的荣光与传承,数百年来,他们一直在用各种各样,光明的,以及不那么光明的手段,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并‘回收’那些流落在外的、血脉精纯的族人。”
“用那些族人的血脉,来为自己家族那盏即将熄灭的灯火,添油续命。”
“这个家族,姓‘乐’。”
乐家!
陈昊将这个名字,死死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这无疑为他们即将开启的龙城之行,又增添了一个无比强大,并且从根源上就无法和解的潜在死敌。
交易达成。
陈昊示意王猛,将那庞大的巨蜥尸体从洞窟中拖拽了出来。
“信鸦”只是看了一眼,便伸出手,掌心之中浮现出一个黑色的,仿佛由空间之力构成的漩涡,轻而易举的将那数十米长的庞大尸骸,尽数吞噬。
他信守承诺,没有再提出任何其他的要求。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准备离开。
可就在他即将融入风雪的最后一刻,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深深的,看了陈昊一眼。
那一眼,意味深长。
不像之前的审视,倒像是老猎人在看一头即将踏入深林的幼狼,带着点残酷的欣赏,又藏着不易察觉的警示。
“陈昊。”
“你的培养方式很特别,你的弟子们,潜力无限。”
“龙城的水,要比你脚下的东城,深得多,也浑浊得多。”
“希望你和你的弟子们,不要在那里,被轻易的淹死。”
这句话在风里飘了很久才散去。
“信鸦”的身影,则如同一缕无形的青烟,没有带起一丝风雪,就那么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整个冰原,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陈昊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他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雪地,眼神中充满了思索。
“守望者”……
这个神秘的组织,似乎对他,对他的弟子,甚至对他那堪称神迹的培养方式,知道些什么。
他们对自己,究竟是何种态度?
是单纯的、对一切超常规力量的例行监视?
还是……
某种隐藏在冰冷面具之下的,更深层次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