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中不知岁月,也不知过了多少天,吕楠将自己带出牢房。
“走吧,无事了,你师父正在外面等你,”吕楠笑道,“师弟莫要忘了...”
说罢,淡淡一笑。
“上官前辈正在闭关,若是哪日得见,小子定不会忘记吕兄今日之恩。”
李叹云连忙躬身说道。
“好说好说,以后你我多多亲近就是。”吕楠拍拍他的肩膀,亲切的说道。
这小子竟也知道上官湘羽已经闭关,倒是那刘长陵,听到自己说李叹云在牢狱之中,便不依不饶的要一起跟来,若不是几个师姐阻拦,自己还真不好收场。
二刘相争,啧啧,自己可就倒霉了。
好在那人已经死了。
这一番人情挣下来,自己的胞妹在上官家能过的好一些吧,想到这里,他又不禁头痛起来。
“赶紧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李叹云虽然不明白忽然间吕楠为何冷淡下来,还是又躬身一礼。
还是那录事修士带路,七拐八绕,走出甬道,带出执法堂。
“师父!”老远李叹云就看到何九站在执法堂不远处的石狮旁边。
李叹云扑倒在何九膝下,师父原本壮硕的身躯消瘦了很多,衣袍被凝结的血液染成了暗红色,硬邦邦的像是一块纸板。
李叹云不禁哭出声,何九叹了口气,孤零零一条手臂将自己揽住。
“叹云,我们回家。”
师徒二人除了一身破烂衣衫,身上空无一物,储物袋都被拿走了,也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何九有伤在身,气息虚浮,不能御空,二人只好徒步。
一路上,不少外门弟子默默注视着他们,没有人说话,也没有结交之意,只是停下脚步,目送他们一步步离开。
走了约摸三四个时辰,走下和玉盘,走过密密麻麻数万个盘山石阶,到了山脚之处。
眼见三个炼气修士等在前面,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远远招手。
“师弟,师弟,等你们好久啦!”说话的不是刘长陵是谁。
居中一个男子,长身玉立,腰间挂着一柄长剑,抱拳笑道:“落雁峰上官虹,等待何兄多时了。”
......
昆山城北,内院之中。
何九师徒二人洗漱沐浴一番,换了干净衣衫,着仆役置办了简单的一桌宴席,李叹云亲自出去赊买了茶酒,招待落雁峰的三人。
除了上官虹和刘长陵,在路上还得知了另一个坤修的名字,是个出家人,落雁峰静字辈的,静修。
道门顺天应人,不禁人情。对于道士出家和入世的要求并不高,可以说是宽进宽出,大多数坤修都是先出家,若是到了婚配年龄,结做道侣便是。
只是大多会改回俗家本名,继续使用道号的也有,但不多。
“刘越死了,尸首不见踪影,但据说灵和峰顶吕老祖暴怒,看来做不得假。”上官虹淡淡说道,“方千早已越狱,现在线索直指方千,灵和峰执法堂正化影图形,四处抓他。”
何九摇摇头:“说那牢房关不住他,我信。不过要说他有刺杀刘越的本事,我是不信的。”
“我也不信,方千的底细早被扒了个干净,一个贼而已,杀一个筑基修士,不可能的。”上官虹也赞同这个说法。
何九点点头,又向上官虹致谢,并说些有空拜访上官前辈之类的话。
静修这时却插话道:“说这些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今日大喜之日,我等何不痛饮一番?”
何九眼前一亮,这女娃说话痛快,不由得哈哈大笑,举起酒杯祝酒:“在那地下火牢之中别的都没什么,就是喝不着酒,憋坏了我!”
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李叹云也被允许喝了几杯,梁家小烧虽是凡酒,但烈性十足,以他修士之体,也觉得头晕,刘长陵见他如此,也好奇喝了一口,不多时嘻嘻哈哈打起转来。
“哎呀,不好喝,不如‘二月春’甜。”说完刘长陵又神秘兮兮的凑到李叹云耳边,小声说道:“下次我给你偷点过来。”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我送你的葫芦呢。”刘长陵忽然发现李叹云腰间葫芦不见了,急道。
李叹云只好解释道:“在牢中和储物袋一起被人搜走了。”
刘长陵气呼呼的,嘟起嘴巴盯着李叹云,哼了一声便出去了。
“长陵师兄,长陵师兄!”李叹云连忙追出去哄小孩了。
不多时,外院之中传出来刘长陵的咯咯笑声。
何九陪着二人说说笑笑,直到入夜时分,上官虹才提出来告辞。
三人又约定冬至日比剑,届时何九的伤也应该好一些了,少不了切磋一番云云。
临走之时,上官虹放下两个储物袋,他已经喝醉了,对李叹云道:“离那个吕家什么楠远一点,他那胞妹不守妇道,身为凡人,勾搭别家修士私通,可把我们上官家的脸面丢光了,若不是你的面子,早赶出去了!”
说的李叹云尴尬无比,静修清醒一些,连忙赔礼,扯着上官虹御剑走了,上官虹飞的歪歪扭扭,曲里拐弯,还是静修在天上一手抱着已经熟睡的刘长陵,一手扶着他。
何九将一个储物袋扔过来,正是李叹云的储物袋,玉瓶和那仅存一粒的聚元丹都在,还有两把长剑,那葫芦和灵石却是都没有了。
何九打开自己的储物袋,里面自己的东西除了已经折断的金剑,一件不少,另外,还有一些疗伤丹药符箓和一把二阶长剑。
何九一声长叹,抬头看天,师徒二人一时无言。
现在已是深秋时节,星月光芒璀璨,照的人间一片亮堂,李叹云不由得想起白姑姑来,若是她还在,该有多好啊。
昨日种种浮上眼前,又看向师父,师父也正看向自己。
“叹云,经此一劫,你有何感想。”
李叹云想起自己与白梅初见,想起擂台上的种种,又想起金无咎的背叛和身死,直到最后白梅的宁死不从和自己在牢中的虚与委蛇。
就是那上官虹和静修,若不是师父身怀破锋剑意,恐怕也不会如此屈尊结交。
他摇摇头,说道:“师父,我们走吧,好人太少了,还不如李家村的好人多。”
“呵呵,”何九乐了,“又能到哪里去,嗯?”
“也罢!少年入世时,初次见到这世间险恶,一时激愤也罢,心灰意冷也罢,难免如此想。”
“但世情如水,以天下之大,哪有一处净土?难道你想要寻一荒无人烟之地,静静修行等死吗?”
“师父,不可以吗?”李叹云疑惑问道。
“那你爷爷怎么办,你那个青山派的相好怎么办,修行卡在瓶颈,要入世渡劫怎么办,一个人也不熟,只靠杀戮解缘吗,那是你心中真正所想吗?”
李叹云被这一连串的质问问懵了,他喃喃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呵呵,我自有我的庚金之道,一往无前就是,庚金之道可不只是杀伐之利,更是遇到劫难之时,告诉自己的内心该如何面对这些劫难。过得去最好,过不去大不了是个死字,但是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向前的路上!”
何九单手扶上李叹云的肩膀:“这月光笼罩之处,清朗怡人,人人皆爱,然月光之下,有人有物之处皆是阴影,难道就因为这些阴影,就从此不见月光了吗?”
李叹云恍然大悟,不由得抬头望月。
“不入世怎能出世,不历尽劫波怎得超脱!”
“拿出你的剑来!想好了来我屋,没有外人了,咱爷俩好好喝一杯。”何九说完便走了。
何九压制住体内的法力汹涌,四周的灵气仿佛听到了他心中所想,欢呼着,雀跃着,围绕着他的身体跳跃,不停在他体内钻进钻出,断臂还有那琵琶骨被穿透之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炼气六层的瓶颈,解开了。
何九面上无悲无喜,回到屋内坐下,拍开酒坛泥封,仰起头大口痛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