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明仁本能地掏出火柴,在裤缝上“嗤啦——”一擦!
“轰!!!
那微小的火苗一接触到煤油蒸汽,瞬间化作一条咆哮的火龙!一道炽热的火墙轰然腾起,严严实实地封死了巷口。灼人的气浪和浓烟扑面而来。
“走!”
娜塔莎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她一把抓住章明仁,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拽向忏悔室后方——那里有一个隐蔽的方形入口,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章明仁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
冰冷、污秽、粘稠的污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腿。四周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将一切都包裹其中。此刻,只有娜塔莎靴跟敲击生锈铁梯发出的“嗒、嗒、嗒”声响,和两人拼命压抑却依旧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下水道中回荡。
章明仁摸索着向前,污水冰冷刺骨。他的手掌扶在墙上——却摸到一片温热粘腻的东西。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钻进他的鼻腔。
“娜塔莎!你受伤了?!”
章明仁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冰窟。
“别停...快走...”
娜塔莎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游丝,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左转...第三个岔口...直走...出口在...”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的皮靴踏破污水的回响,如同追魂的鼓点,从入口处清晰地传来。
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毒蛇的信子,蛮横地刺破黑暗,在湿滑的管壁上疯狂扫射。那光柱很快捕捉到了两人仓皇的身影。
“他们在下面!追!”
俄语的叫喊声中充满了兴奋与残忍。
娜塔莎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因剧痛和失血而剧烈摇晃。她背对着追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手,从贴身衬衣里扯出——一本用油布紧紧裹着的厚实皮面日记本!
她将日记本死死地按进章明仁那已经冰冷粘腻的手中!染血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蓝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不顾一切、极致的托付之情:
“拿好...活下去...这里面...有你父亲...的真相...还有...军火库...真正的...暗道...”
她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如同重锤砸在章明仁的耳边!
娜塔莎的身体猛地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温热血浆,狠狠撞进章明仁的怀里。
“不——!!!”
章明仁肝胆俱裂!他下意识地死死抱住正在下滑的娜塔莎的身体,手掌立刻摸到她的后背——一个滚烫的、正不断涌出粘稠液体的弹孔!温热的鲜血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棉袄,那滚烫的温度仿佛要灼烧穿他的皮肤!娜塔莎的头无力地倚在他肩头,原本亮丽的金发被污血侵染得失去光泽。在生命如流沙般急速流逝的最后时刻,她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上,竟缓缓绽放出一个极其微弱,却纯净得如同初雪的笑容。她染血的手指颤抖着,带着无限眷恋与不舍,轻柔地、缓缓抚过章明仁紧锁的眉骨,仿佛试图用这最后的温柔,替他抚平此生所有的苦难。她眼神已然涣散,却仍努力聚焦在他脸上,气若游丝,声音中带着令人心碎的温柔:
“章...记得...货栈...那天晚上的...月亮吗...好圆...好亮...像...像西伯利亚的...冰湖...”
声音逐渐低弱,最终化作一声饱含眷恋与无奈的叹息。
此刻,追兵的皮靴踏水声、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以及兴奋的俄语呼喝声……如同汹涌的死亡潮水,从黑暗通道深处迅猛逼近!空气仿佛瞬间冻结,压抑得让人窒息。
千钧一发之际!
怀中的娜塔莎,眼中最后一丝光芒骤然凝聚,爆发出生命终极的力量!她猛力将章明仁向后一推!与此同时,染血的手决绝伸向腰间,扯动雷管引信拉环!她嘴唇无声开合,对着扑来的追兵、即将吞噬她的黑暗,以及被推开的章明仁,绽开一个混合着嘲讽、解脱与无尽祝福的最后微笑。
“Run...章...Run for your life...”(跑……章……为你的生命而跑……)
下一秒,她决然转身,用残破不堪的身躯,毅然迎向那刺眼的手电光柱与黑洞洞的枪口!将生的希望,死死堵在自己身后!
在生命最后的火光中,娜塔莎残存的气力瞬间爆发,奋力将脚上那只染满自己鲜血的红靴踢出!靴子如复仇的标枪,精准狠辣地砸中最前方特工的面门!
“跑——!!!”
那凄厉的嘶吼,被身后骤然爆发、撕裂耳膜与灵魂的恐怖爆炸彻底吞没!
“轰隆隆隆——!!!”
毁灭性的冲击波如同一记无形的巨拳,狠狠砸中章明仁的后背!他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掀飞,翻滚着撞进狭窄的侧道污水沟!灼热窒息的气浪裹挟着碎石、扭曲的金属碎片和焦糊物,如一场死亡风暴从头顶呼啸掠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坍塌巨响!——下水道顶部大块的砖石混凝土轰然砸落,瞬间将狭窄通道、刺眼光柱、疯狂咒骂,以及那抹耀眼的金色……永远封存于冰冷黑暗的废墟之下!只有浓烈的硝烟、血腥与焦臭,如怨灵的叹息,在污浊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黎明时分。
惨淡的微光艰难地穿透铅灰色的云层,吝啬地洒落在冰冷的松花江堤下。章明仁如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一艘散发着鱼腥与腐朽气味的破旧渔船里。他浑身湿透,沾满了污泥与暗红的污血,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巨大的悲痛如冰冷的江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无意识地、一遍遍摆弄着掌心那个色彩剥落的俄罗斯套娃——娜塔莎在月圆之夜塞给他的“护身符”。
江面的寒风送来刺鼻的焦糊味。章明仁木然地抬起头,只见下游浑浊的水流中,缓缓漂来半截被烈火焚烧得面目全非的皮卡车厢残骸。焦黑的铁架扭曲变形,缠满了湿漉漉如鬼发般的墨绿水草,在波浪中载沉载浮,宛如从地狱浮出的浮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