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的江水,如同亿万根淬了极地寒冰的钢针,疯狂地扎刺、撕咬着林小蝶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深入骨髓!那巨大的旋涡,如同地狱张开的贪婪巨口,带着毁灭性的吸力,将破碎的木筏残骸和他们的生命一同粗暴地搅入混沌冰冷的深渊。
浑浊的江水裹挟着腥臭的泥沙、粘稠的油污和那令人作呕的化学毒雾残渣,无情地倒灌入口鼻,窒息感如同冰冷的铁手死死扼住喉咙,要将肺叶里最后一丝空气也挤压殆尽!章万达在她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孩子紧闭双眼,脸色青紫,双手像垂死的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般,死死抠进她湿透冰冷的棉袄里,指甲几乎要嵌进她枯瘦皮肉的最深处!那冰冷的、源自孩童灵魂最深处的恐惧,透过孙子剧烈的颤抖传递过来。
林小蝶狠命咬破了自己的下唇,一丝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尖锐的刺痛让她濒临涣散的意识如同被强心针击中,强行凝聚——她是这孩子最后的浮木!唯一的屏障!绝不能沉!
“唔——!”
一块带着尖锐木刺的厚重残骸,如同被投石机掷出的重锤,狠狠撞在她的后腰!剧痛让她眼前瞬间一黑,金星乱冒,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水流裹挟着向下沉去!刺骨的江水瞬间没过头顶!绝望的冰冷如同最沉重的裹尸布,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淹没的刹那!她的脚尖猛地蹬到了一块沉在江底、冰冷坚硬的物体——或许是礁石,或许是沉船扭曲的龙骨!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发!她用尽生命残存的所有力气,借着那一点微弱的支撑,狠狠一蹬!
“哗啦——!”
两人如同被巨浪抛出的、挣扎的活鱼,猛地冲破水面!林小蝶贪婪地、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灼痛的喉咙,呛得她撕心裂肺地咳嗽,视线被浑浊的江水糊住,但她拼命甩头,浑浊的水珠四溅,急切地、用尽目力在翻涌的浪涛中搜寻着生的希望!
不远处的水面,一个身影正在极其艰难地划水!是章明仁!他灰白的头发如同水草般紧贴在额头上,脸色惨白如死人,嘴唇毫无血色,每一次划水的动作都显得异常滞涩、沉重,仿佛每一次抬起手臂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他后背夹袄上那片深色的血渍,在水中晕开成一片巨大、不祥的暗红墨迹,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扩散!他的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牙关紧咬,腮帮子高高鼓起,但那双深陷、如同燃尽炭火般的眼窝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屈到令人心悸的求生火焰!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死死锁定了在浪涛中沉浮的林小蝶祖孙!
“奶奶…!”
怀里的章万达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如同幼猫般极其虚弱的呼唤,气息奄奄。
“别怕…好孩子…抱紧奶奶…别怕…”
林小蝶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颤抖着,却努力挤出最温柔的安抚语调,同时奋力抬起如同灌满了冰冷铅块的手臂,朝着章明仁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挥舞。
就在这时,林小蝶的目光扫过更远一点、浪涛翻涌的江面,心脏猛地一揪,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娜塔莎!
那个俄国女人,此刻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一块相对较大的木筏残板,在湍急的江水中剧烈沉浮。她标志性的红靴只剩下一只,另一只脚上只有被江水泡得发白肿胀的袜子,裸露的脚踝上带着新鲜的划伤。金色的卷发凌乱不堪,湿漉漉地如同海藻般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子上,遮住了她半边脸。那件曾经英挺的驼色大衣被撕裂了好几处大口子,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紧贴在身上的衬衫,手臂和额角都有明显的擦伤和撞击淤痕,渗出的血丝在浑浊的江水中晕开缕缕淡红。她看起来狼狈不堪,体力显然也到了极限,每一次浪头打来,她的身体都剧烈摇晃,被江水无情地拍打、淹没,又顽强地挣扎着浮起,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冲走、吞噬。然而,她的眼神!那双深邃的、如同西伯利亚冻原的蓝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种如同受伤母狼般的、原始而纯粹的、烧穿灵魂的求生欲!她死死抓住那唯一的木板,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白色!
“娜塔莎——!”
章明仁也看到了她,嘶哑地大喊一声,那声音带着血沫的气息。他毫不犹豫地、如同本能般改变方向,拖着沉重如山的伤躯,朝着那抹在浪涛中沉浮的金发,奋力游去!每一划都撕扯着背上的伤口,留下更浓的血迹!
“抓住我!”
章明仁游到娜塔莎身边,一把抓住她冰冷、颤抖的手臂,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石之力,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强行灌注给她。娜塔莎看了他一眼,蓝眼睛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没有言语,只是咬紧牙关,下颌线绷紧如刀,借着他传递过来的力量,更加用力地、几乎是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地攀附住那救命的木板。
章明仁一手死死抓着娜塔莎的胳膊,一手如同破浪的船桨般奋力划水,带着她,艰难地、一寸寸地汇合了同样在冰冷江水中挣扎前行的林小蝶和章万达。
四个人,如同被命运风暴彻底撕碎后、又被绝望强行粘合的残破木偶,在冰冷刺骨、暗流如鬼手般拖拽的松花江中,组成了一支沉默、悲壮、随时可能分崩离析的求生队伍。他们相互扶持,用残破的肢体传递着微弱的暖意和力量,用尽残存的每一丝力气,朝着记忆中江岸的方向挪动。每一次划水都重若千钧,每一次换气都如同吞下冰刀,冰冷的江水贪婪地吞噬着他们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连灵魂都仿佛要被冻僵。
“突突突…哒哒哒…”